“怎么回事?!” 段柏临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如同暴风雪前的天空,一股冰冷的戾气轰然爆发!他猛地看向负责押运这批粮草的偏将,“王猛!这就是你押运的军粮?!”
那名叫王猛的偏将吓得面无人色,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帅息怒!大帅息怒啊!卑职……卑职是接到兵部文书,从霸州官仓提的粮!出库时……出库时仓吏说……说都是新米,只是……只是路途颠簸,可能有些……有些陈了……卑职该死!卑职该死!”
“霸州官仓?!” 段柏临的脑海中如同炸响了一道惊雷!瞬间闪过朝堂上谢辞风那番“民生根本”、“不可竭泽而渔”的言论,闪过他反对自己要求优先保障军需的态度,闪过他那张看似清正实则虚伪的脸!一股被愚弄、被背叛的滔天怒火,如同火山般直冲头顶!几乎要将他所有的理智焚烧殆尽!
“谢!辞!风!” 这三个字,如同从九幽地狱中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机,从段柏临紧咬的牙关中迸出!果然是他!果然是这个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为了所谓的“民生”,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他的“清正”,竟敢拿前线数万将士的性命当儿戏!竟敢将这种猪狗不食的霉米沙土,当作军粮送来朔风城!
“大帅!现在怎么办?” 赵振武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这点粮食……根本不够吃,还……还……” 他看着那些散发着异味、掺着沙土的米,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一个须发皆白、背着药箱的老军医(**杜仲**,随军数十载,医术精湛,性格耿直)拨开人群挤了进来。他抓起一把米,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捻开几粒,浑浊的老眼中瞬间充满了愤怒和悲悯。
“将军!这米……这米不能吃啊!” 杜仲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霉变如此严重,内里恐生剧毒!人若食之,轻则腹痛呕吐,重则伤及脏腑,甚至……甚至危及性命!这哪是军粮?这是……这是催命的毒药啊!” 他指着那些眼巴巴看着粮食、面黄肌瘦的士兵,老泪纵横,“将军!您看看这些孩子们!他们在前面拼命,后面却送来这种东西!这……这是要他们的命啊!”
“毒药……” 赵振武踉跄一步,脸色惨白如纸。周围的士兵们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段柏临身上,那目光中,有绝望,有愤怒,有茫然,更有一种无声的质问。
段柏临站在原地,高大的身躯仿佛被这残酷的现实钉在了原地。他环视着周围一张张饥饿、疲惫、带着伤疤和血污的脸,看着他们眼中那刚刚被点燃又被无情浇灭的希望之火,听着老军医那字字泣血的控诉。一股冰冷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那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混合着巨大荒谬感和锥心刺骨的……寒意。
他为了驰援朔风,星夜兼程,不惜处置跟随多年的旧部以整肃军纪,只为保住这把刀的锋利。可这把刀要守护的国朝,却将这样的“粮食”送到浴血奋战的将士口中?他段柏临在边关浴血拼杀,守护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朝廷?什么样的……人?
谢辞风那张清正平静的脸再次浮现。这一次,段柏临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憎恨,而是多了一种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审视。这个口口声声“社稷黎民”的丞相,他守护的“民”,难道不包括这些在边疆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吗?还是说,在他眼中,这些将士的命,远不如他口中的“民生赋税”重要?
“大帅……” 雷厉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请示。
段柏临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决断和深不见底的冰冷。他不能乱!朔风城还在他手里!数万将士的性命还系于他一身!
“王猛!” 他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
“卑职在!” 王猛抖如筛糠。
“押运霉粮,罪不容诛!拖下去,斩!首级悬于城门三日!以儆效尤!” 冷酷的宣判不带丝毫感情。
“饶命!大帅饶命啊!” 王猛凄厉的哀嚎被亲兵无情地拖走。
段柏临的目光扫过那些散发着异味的粮袋,如同看着一堆肮脏的垃圾:“把这些东西,全部给我扔出城去!烧了!”
“大帅!烧了……那将士们吃什么?” 赵振武急道。
段柏临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他解下自己墨色大氅的系带,露出里面同样沾染了血污的玄色劲装。他走到一袋尚未开封、相对“干净”些的米袋前——那只是相对而言,依旧灰暗。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位权倾朝野、能止小儿夜啼的冷血大将军,竟伸出那双握惯了杀人兵器、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抓起袋中那掺着沙土、带着霉味的米粒!
“吃什么?” 段柏临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城门口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头发堵的力量。他摊开手掌,让那灰暗的米粒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他抓起一把,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粗糙的米粒混合着沙土,摩擦着口腔,那浓重的霉味和土腥气瞬间充斥了鼻腔和味蕾,令人作呕。段柏临却面无表情,如同嚼着最寻常的干粮,一下,又一下,用力地咀嚼着,然后喉结滚动,生生咽了下去!
“就吃这个!” 他的声音因为吞咽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本帅和你们,一起吃!”
他再次抓起一把米,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饿得站不稳的年轻士兵面前,将米塞进他颤抖的手中:“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给本帅守住这座城!粮草,本帅用命去给你们抢!但朔风城,不能丢!”
年轻士兵看着手中那灰暗的米粒,又看看段柏临嘴角沾着的尘土,再看看他冰冷却异常坚定的眼神,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猛地将米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含糊不清地嘶吼着:“吃!我们吃!跟着大帅!守城!”
“守城!”
“守城!”
“守城!”
短暂的死寂后,城门□□发出一片带着哭腔、却异常悲壮的吼声!饥饿的士兵们不再犹豫,纷纷涌向那些粮袋,抓起那劣质的米粒,混合着眼泪和血水,狠狠地塞进嘴里,吞咽下去!哪怕吃了会病,会死,也比饿着肚子等死强!大帅都吃了!他们还怕什么?
段柏临站在人群中,看着一张张被尘土和泪水模糊的脸,看着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带着绝望却无比顽强的斗志。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众人,望向南方京城的方向。风雪吹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比这朔风更凛冽的寒意,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疑问。
谢辞风……这就是你想要的“清明”?这就是你守护的“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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