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近雪细细扫过人数,持炼果真没有派人跟去。
他安心坐回车辕上,一旁的三七还是老样子——抱着刀沉默。
回到她身边,李近雪周身竖起的刺好似一瞬间被抚平,整个人安定下来,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变化。
三七眉眼一动,李近雪屏住呼吸——她没睡着。
天边已是青白色,下一瞬她便睁开了眼,李近雪终于舍得呼出一口气。
“你在气什么?”她摸索着掏出一枚果子递给他。
剩俩野果,一个给了宁香吟,一个留给他刚好。
李近雪怔愣着,他过去几个时辰生了几次气来着,她在问哪一次?
他接过野果,只看着他处,“没生气啊,正好你肚子饱了,这果子我就不客气了。”
这下轮到三七愣住,她慢吞吞道:“……没人跟你抢。”
天知道他被人恶意洞穿的心口只需与她照面便被顷刻间填满治愈,更别提这个专门留给他的野果。
——
通陵客栈,江湖一大神秘组织,据说除了人命,什么都能在这儿买到,若是买不到那便是掌柜的不卖罢了。
牵机仰头看了眼木头招牌,这座客栈从外面看上去与寻常商栈并无不同,街道上人声嘈杂,但细看之下会发现贩夫走卒目光尖利,所有人都在暗自打量他们。
“拿钱不办事!你们,你们比魔教还不讲理!”一粗布短衣的男子被打将出来。
几名魁梧壮汉撸了撸袖子,“快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通陵客栈的门是你能进的吗?”
那人囫囵爬起来,周身满是泥土,鼻眼高高肿起,“我……我给了钱的,你们还我钱……”
为首一壮汉刀眉一蹙,后面有人递来一包银子,他拿着像脏了手一般扔了出去,“拿了快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说完,几人鼻孔看人地扭头回去了。
那人只好端起银子,小心拍干净了灰,嘴里念叨着,“有什么了不起的,什么通陵客栈,呸……”
只见此人衣衫破旧,行迹粗陋,李近雪不免腹诽,难不成通陵客栈接客还看中身份不成,不然有银子不赚?
路边卖糖画的老头摇头晃脑道:“快走吧,鼠三儿,人家可不收钱杀人,你自己的私仇何必找别人哈哈哈。”
“去去去,滚一边儿去。”鼠三翻白眼,转身看见一袭华丽红袍的牵机,眼珠滴溜溜一转。
“嘿嘿,挡您路了,对不住对不住……”他点头哈腰往旁边一撤,衣着精致的红衣公子眼都不错地抬脚过去。
糖画老头语调荒腔走板,“……急雨知世疾……逢秋勿凋零……”
牵机低头一看,腰间的白玉已不见踪影。
“啊——”鼠三抱着手在地上打滚。
滚落一地的银子被哄然抢光。
鬼面将白玉和银镖拾回,牵机信手把白玉擦净挂回了腰间。
“哟,什么来头……”倒在柜台后数钱的黛黛细眉一挑,紧接着又蹙上,“……我是不是数错了,刚是多少来着?”
“额,老板娘,您怎么还越数越少……可别往您荷包里揣啊,账房先生还得先做账呢……”
小二麻利将擦桌布往肩上一甩,“客官几位啊,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店内觥筹交错一片火热,后厨铁勺翻炒声急急,牵机从善如流笑道:“住店。不知可还有上等房?”
“必须有啊!快请快请!”小二狗腿得活像宫里的太监。
“怎么了?”李近雪侧首询问。
“有高手。”三七眸光暗暗,极微的声音从翕动的嘴唇中溢出。
她有礼地阻了小二替自己倒茶。
牵机低头啄了口茶水,“正常。多少人为了云中塔一战而来,临近萧山的通陵客栈身在江湖,自然成了聚集地。”
持炼:“那我们来此岂不容易节外生枝?”
如果让旁人知道他们是离魂宫的人,不就成了瓮中之鳖。
牵机看了他一眼,“看看热闹而已。”
这一眼似有旁的意思,持炼心头雪光闪过,沉默下来。
李近雪笑了笑,目光在两人间一转,插科打诨道:“这里人多,说不定还能收集些情报,我看咱们是来对了的。诶其他人怎么不跟着来,不会是背着咱们快活去了吧?三七……”
牵机无视他的笑眯眯。
李近雪心头无端冷了下来。
“看这邪典妖教还怎么神气,等着被顾公子打得落花流水吧!”
“想想都刺激!”
“我看呐,说不定这时候那些个妖人已经吓得不敢出门了,咱们这么多人,还不够他怕的……”
“我倒要看看,离魂宫是些什么幺蛾子……”
“听听你这话,长没长脑子,能让各门各派忌惮的离魂宫倒让你看不上了,你是怕自己赶不上会孟婆的船吧……”
“说什么呢你!”
“原先谁敢这么大肆谈论离魂宫,自从北方武林下战书了,一个个的都活泛起来,分明是咱们北方武林给你的底气!”
“你!”他确是南方来的,这时候无可辩驳。
“没种的东西!”
“你们说,这里不会有离魂宫的人吧……”一人打量左右。
气愤一时微妙沉默。
一人突兀拍了桌子,唾沫从杂乱的胡须里喷涌,“老子的猪头肉呢!怎么这么慢!老子等得花儿都谢了。”
“啧。这么多人呢,就你急,没礼数!”
“……”
原本倚着柜台看热闹的黛黛放下挽着的细臂,叉腰上前,“嚷什么!嚷什么!饿死你了是吧,你个老货,当这儿是菜市口啊,瞧瞧你这混账模样,脏了老子的眼,再嚷给老子滚出去!”
“臭婆娘,你敢跟我称老子?老子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那人满脸通红,被人当众斥骂失了面子。
在通陵客栈找麻烦,众人只当这人确实没脑子。
“老子生了你这个不孝的杂种简直倒八辈子霉了,生出你这么个烂□□的货!烂心烂肺丑东西,敢顶撞你老娘我?”黛黛一根细指指了指自己,随手抄了一根筷子上前。
一筷子捅穿那人胡乱指着的手掌,“砰——”
那人正好砸在牵机面前的桌子上,黛黛衣裙蹁跹,人却彪悍,揪着他衣领,“睁开你的米粒小眼端看看,通陵客栈是你发疯的地方……”
美目忽而一错,她收敛了张牙舞爪的姿态,柔声道:“哎哟,扰了各位了……”她一把拔出筷子,歉意地看了眼牵机面前缺了一根筷子的陶山。
身后做捧心状瑟瑟发抖的伙计护卫们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接过惨叫的大汉。
黛黛理了理鬓发,温温柔柔道:“扔出去。真是对不住,都怪这人,惊扰了诸位,要不,等会儿这顿老……小女子请了。”
“老板娘,这算什么事儿啊,咱们谁不是被惊扰了?”有人端着酒碗打趣。
黛黛扬首一啐,“就不爱听你说话,长得五大三粗的丑东西,谁要管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老粗,人家黛黛娘子瞧不上你,就别显眼了……”
小二陆续端上美酒免费招待,好歹堵了他们的嘴。
牵机:“都说通陵客栈老板娘人情豁达,大方爽辣,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倒是第一次在我通陵客栈见到诸位,”她实则若有所思扫过四方桌子,“今日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哦?老板娘似乎对过往客人都会有印象?”
“那倒没有,只是几位生的英俊,让人见之难以忘怀,若是来过小女子怎会没印象。”
牵机一袭扎眼红袍,端的是雍容华丽的气度,持炼周身肃杀沉寂,一看就是随行的护卫,李近雪混不吝笑眯眯偏偏眼眸狭利,与人对视却从不回避,倒是不像小厮。
“这位小哥,模样俊呐,不知可有婚配啊?”黛黛覷了眼三七包裹在粗布下的腰,这人极其放松坐在凳子上,背脊自然躬着,收进裤腰里的上衣拱起一圈,再往下却是腰带带出的裹着阴影的纤细,足以让人用目光描画出这把柔韧的侧腰。
“老板娘莫不是见色起意,看上我小弟了?那可要排队了。”李近雪嘿嘿一笑。
“浪荡子!什么见色起意听不懂!没跟你说话,下次别带你小弟一块儿出门了,没人看你。”黛黛说着,几乎无视主人牵机,伸手去摸三七的腰。
三七轻柔去挡,没成想却挡开了。
黛黛手腕一转,顺手摘下了她腰间的刀。
被黑布缠着的去烽。
“诶。”黛黛瞠目,三七极其流畅格住她手腕,相碰的手腕几度格挡反转,拿回了去烽。
三七淡淡看着黛黛越敛越深的细眉,黛黛气急,双手一把抓住她拿刀的手腕。
三七从善如流松开手指,黑布包裹的武器直往下掉,李近雪伸手接住,“老板娘,光天化日耍流氓啊,这是你的地盘也不能这么目中无人哈。”他耸肩嘿嘿一笑,“不如来调戏我,我怎么都可以。”
黛黛一跺脚,美目瞪了一眼坏笑的李近雪,松开了挣扎的三七,“你真是不懂情趣。”
李近雪偷笑,三七慢吞吞坐了回去。
“还有人不买黛黛的账呐?哈哈哈哈哈……”
黛黛眼一横,众人只好去看其他地方。
她整理衣袖,“谁要你啊,浪荡子!”一眼比一眼杀气腾腾,“知道是我的地盘就好。通陵客栈向来打开门做生意,若是没到过我通陵客栈的也就不要说自己是江湖中人了。”
“但若是要在通陵客栈亮刀子,得先问过我。”
牵机笑意融融颔首,示弱道:“那是自然。”
“哼!”黛黛撩袍转身,还不忘嗔怪瞪一眼三七。
一群狗腿子亦步亦趋,“老板娘,您快回去歇着吧,咱们客人还要不要啦……”
“您这也太夸张了吧,人家要是不客气,去官府告您调戏良家妇男……”
“什么时候用得着您老人家动手了,咱们几个直接上去唰唰唰,嚓嚓嚓……”
“……”
黛黛拨弄着算盘,客栈内人来人往,“盯紧那几个人。”
抬头却看见店小二揣着袖子一脸天真地眨巴眼,“谁啊?”
“还笑的出来?”黛黛踹了他一脚,气急败坏,“良家妇男!”
小二“哦哦”点头。
“招呼客人去!老板吭哧吭哧干活,你倒先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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