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灵山地牢。
“他妈的,这一趟折了不少兄弟,什么狗屁世家公子,千万别落我手里!”
“三哥,没抓到领头的,抓到了他的女眷,嘿嘿。”刀疤脸色眯眯地盯着门锁后昏迷的女子,难耐地搓了搓手掌。
丁三盛沉吟片刻,“先别动她俩,人醒了让给府里传个信,拿钱来赎,不然……”他面色阴狠,话没说完,白日里那群人训练有素,不像寻常护院,倒更像是官府的人,不过那又如何?没有人能破照灵山的机关,更遑论上山寻仇。
这伙人不似普通山匪,尤其是领头那个,刀法虽称不上精湛但也招式凌厉,阿沛暂时想不到他练的是哪路刀法,又是何方神圣。
阿沛无视鼻尖的酸臭腥腐气息,面朝墙继续装晕。
“造孽!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死后是要下地狱的!”地牢外传来一道年迈的女声。
丁三盛听见了却并不理会,招呼众人就要出去。
“丁三盛,我原就不该把机钥告诉你,让你下山作乱!你简直狼心狗肺啊!”丁阿婆佝偻着身子抢着上前挠打丁三盛,被男人狠狠拂开。
“死老太婆,弟兄们天天在山上挖山种田,恁的窝囊,再这样下去饿都饿死了,你想干什么别拉上我们!”
丁阿婆被推倒在地,一时间成了地牢里被众人唾骂的对象,她愤恨看着这群面目可憎的族人,心下悱然。
他们原本就是一方山匪恶霸,多年前照灵山破天荒被离魂宫针对,受恩人眷顾护得一山平安,设巧阵机关不光为了防止离魂宫歹人入侵更为将他们禁足于照灵山改过自新,这些年丁阿婆便为他们寻了耕地栽树的活计勉强过活。自丁三盛老爹去世后头几年因忌惮恩人还能勉强做做,这几年见恩人从无回来之意便起了异心。
可惜丁阿婆没能及时发现,被他们骗去了下山机钥,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丁阿婆不忍地看了看地牢里昏迷的两人,如果不是她当初信了丁三盛的鬼话,也不会有这些无辜的刀下冤魂,更辜负了恩人的托付啊。
她深深叹了口气,“不要以为我没有法子治你,你好自为之。”
丁阿婆蹒跚离去,刀疤脸盯着老太婆背影,握紧了刀柄,阴鸷道:“三哥,不如……”
丁三盛稳稳摇头,山上的机关他如今只知道一个机钥,也就是说只知道一条出路,还得从老太婆那里套话,现在杀不得她。
一个小喽啰慌张跑进来,“三哥,罗馗上山了。”
丁三盛危险地眯了眯眼,还没等他吩咐,一座小山似的黑影晃了进来,罗馗大踏步而来,行进间竟没一人敢拦,“今日这地牢好生热闹啊!”
丁三盛脸上堆起谄笑,“罗大哥,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落了东西?”
前段日子罗馗被人暗算倒在路边,凑巧被下山卖冬笋的丁阿婆救了回来,伤养好便由丁阿婆送下了山,原本今日他是上不来的,见阿沛被人掳走,只好在山脚徘徊,怎料遇见丁阿婆,与她说明情况后阿婆带他上山,并叮嘱他一定要救那两个女娃。
丁三盛一向不管丁阿婆那一支的动向,可没想到她这一救倒救回来一尊大佛——化骨手罗馗。
山上没人是他的对手,丁三盛等人不敢得罪,偏偏这男人还只听丁阿婆的话,好不容易伤养好了离山,这才没几天怎么又回来了。
丁三盛脸上横肉直抽,罗馗饶有兴趣地打量他,“没什么,照灵山景致独特,罗某人想再回来欣赏欣赏。”
转眸看见干草上伏着两人,依稀可以辨认出就是前次在客栈遇到的那家女眷。
“哦?”丁三盛当然不信这鬼话,见罗馗看向地上的人心头一凛,主动道:“罗大哥,这是兄弟们今日带回来的货,稍后便有进账,到时候跟罗大哥分分如何?”
“这倒不必,”罗馗打了个哈欠,玩味道:“不过这家人可不是好惹的。”
罗馗话说的点到即止,他虽不是什么大好人,却也瞧不上这伙山匪的做派,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罗馗又为丁阿婆所救,没有阿婆授意自然不会擅自出手伤阿婆族人。
丁三盛对罗馗的随意提醒充耳不闻,继续问道:“那罗大哥来这儿?”既不为钱那就赶紧滚蛋。
罗馗粗眉一挑,抬手遥指,“这人我要了。”
他指的是阿沛。
早前在客栈时罗馗便注意到了阿沛,低眉顺眼的勾人模样很对胃口。
丁三盛暗自咒骂这人忒不要脸,正想着如何拒绝,罗馗又开口,“人你也不白给,要多少赎金说就是。”他们左右不过要钱,而那个贵人公子也不见得会为了貌美姬妾花钱,最多把那个千金小姐赎回去。
罗馗觉得自己做了一桩好事。
丁三盛眼珠一转,商量道:“不如这样,等她醒了,咱们看她自己的意思,她要是愿意跟你,咱们就像你说的那样,你付赎金,我放人。她要是不愿,那就没办法了,就得按我的规矩办。”
她要是不愿,即是等着自家公子来救。
罗馗忍不住大笑三声,这山匪惯会假仁假义。
不过自己这横眉黑肤的模样也比他们好不到哪儿去,这丫头会跟自己走吗?
“行,依你。”
罗馗一向不做强人所难之事,尤其在男女之情上,就算将她买回去,她不愿跟他,他也可以放她自由,就看她怎么选了。
“不过我罗馗看中的人,旁人可碰不得。”罗馗森然补了一句。
丁三盛干笑道:“自然,自然。”
脚步声渐去,周围静了下来,阿沛等了很久才睁开眼。
地牢内光线不好,阿沛适应了一会儿,方看见不远处的苏孑衣。
不知醒还是没醒。
这里一眼望尽,地面铺着厚厚的干草,潮湿腥腐,墙面还黏着湿冷青苔,正前方是一面上了锁的铁栏,两侧分别是牢室,再往前是一段往上的阶梯。
阶梯尽头想必是出口。
阿沛被绑住手脚,缓慢移到门锁处,却听见了脚步声,阿沛连忙低头。
阶梯上跳下来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男孩,虎头圆脑,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粗布衣裳裹在身上,一些地方瘪瘪的,一看便知是夹层内棉花太少分布不匀。
“你醒了,你运气可真不错,被罗大哥看中了。”男孩甫一下阶梯便坐下靠在铁门上,压低声气说话。
原来是偷摸下来的。
“你是谁?”
男孩玩着衣带侧头看过去,这人长得可真好看,怪不得罗大哥要她,“小爷我叫小叮当。”
阿沛笑了一声,小叮当马上坐直身子,“你笑什么?”早就说了这名字太幼稚,迟早要让阿婆给自己改了!
“他们叫你来守着?”阿沛明知故问。
“……我跟他们可不是一伙儿的。我就是来告诉你,”小叮当说着靠近她,“你就跟了罗大哥走吧,对你也好,然后再让罗大哥把我也带上……”
阿沛好整以暇地看着男孩剔透的眼眸,“带上你干什么?”
“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有罗大哥能带我走,顺便还能跟他学武功!”小叮当颇具豪情的说完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小叮当狐疑道:“你不害怕吗?!你怎么不问‘罗大哥’是谁?”
他似乎常年待在照灵山上,说话不似山匪那般粗俗,气质倒有点像方才那个阿婆。
阿沛有心试探,“是你阿婆不让你下山?”
男孩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他觉得这女人奇怪,气急败坏道:“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阿沛不理,对这男孩的脾性有了几分判断,“你不是长的有腿,谁还能关着你不成?”
小叮当算是明白,她是真不害怕,难道是因为知道有罗大哥在丁三盛他们不敢拿她怎么样?
听到阿沛的挖苦,小叮当脸涨得通红,“你知道什么?你以为照灵山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倏地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说话间吐出白汽,“懒得跟你说。”
小叮当转身时阿沛却听到一道轻微坠地声,他扔进来一块刀片,再抬头那孩子已经跑走了。
“你在干什么?怎么不让他放了我们?”
苏孑衣醒了有一会儿,一直不出声在听动静。
他能轻易溜进地牢,肯定非常熟悉这里地形,说不定能救她们出去。
阿沛回头看她一眼,明显不欲多言。
回想起马车上她冷静深邃的眼神,苏孑衣突然想把记忆再往前翻,看这女人究竟都是以何姿态面对他们,又是如何在自己行将被乱刀砍中时冷静救下自己。
苏孑衣咽了咽唾沫,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说不定他能救我们。”
“苏姑娘不必病急乱投医,指望一个半大孩子。”
“他刚刚说谁看上你了?你不会是要自己逃命去吧……我告诉你,如果我死在这儿,近雪不会放过你的。”苏孑衣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她到底是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没见过这阵势。
如今另一个一起落难的人有了救命的法子,而自己还性命空悬,她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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