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夜色寒凉,天桥上的灯悉数亮着,一个单薄的身影站在天桥中央,他身上的衣裳很薄,还是秋季的呢子大衣,袖口处起了球。
男人戴着耳机看着渐远的车子疾驰,双手架在护栏上,手里的手机几乎就要掉下去。
寥落的行人匆匆路过,只瞥一眼便匆匆离开。
这是边云清毕业的第三年,他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毕业的第一年,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地下室做窝,靠着偶尔兼职赚来的费用生活,可他失败了,在所有的考试中都“差点意思。”
毕业的第二年他依旧在备考,成绩比去年好了些,可还是没什么结果。
在无限接近目标的时候,往往对于目标的渴望会更甚,边云清参加了许多的笔试和面试,可临门一脚的时候又总会落空。
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往日无比坚定的目标变得缥缈虚无,原本的触手可及变成了遥远的想象。
边云清放弃了抵抗,他想,这差点意思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不是孟疏,一切早已经结束了。
孟疏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边云清看着延伸到尽头的路灯,总觉得今天的节目时间好像长了些。
就在他打算看时间的时候,节目终于结束,只剩下舒缓的音乐在耳机里缓缓流淌。
边云清深吸一口气摘下耳机,连带着手里的手机一起落下了天桥,在安静的空气中响了一下便恢复平静。
他低头看了眼,随即扶着护栏踩了上去。
夜晚的风掀开了他的衣摆,薄薄的衣角垂在护栏上,摇摇欲坠。
桥下是新修的柏油路,时不时有几辆车从桥下穿过,他额前的头发随着风肆意,眼神中满是释然。
就在他即将松手的一瞬间,身后突然有一股力量将他拽了回去,脚后跟重重地磕在了护栏上,发出一声闷响。
边云清被人护着摔在地上,双手挣扎着想要抓住那护栏:“放开我!”
“边云清,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边云清奋力挣扎着,两三个民警用力地摁着他。
地上的冰凉透过单薄的衣服渗入他的身体,他的眼睛定定地盯着那栏杆,眼眶红彤彤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细小的雪粒从天上飘下来,慢悠悠地落在栏杆上。
过了许久,他终于停止了挣扎,呆呆地瘫坐在地上。
原本干净整洁的风衣如今皱皱巴巴的随意套在身上,衣摆处尽是污渍,袖口处被磨破了几个小洞。
见他平静了不少,民警们也稍稍松了手。
“边云清,有什么事我们都能一起解决,包括工作的事情,你都可以和我们说。”
边云清的眼神动了动,依旧目视前方呆呆问道:
“怎么?你们可以给我找到好工作吗?”
民警沉默片刻后开口:“至少我们可以帮忙让你先在这个城市稳定下来。”
边云清冷笑着:“稳定从来不是说给我们这种人听的。”
民警在他耳边说了很多,可他始终没再说话,甚至没再有过任何回应,表情也始终淡淡的。
“联系到他父母了吗?”为首有些年长的民警悄悄问道。
“刚刚已经联系上了,但是父母都在外地,到市里估计在明天了。”
年长的警察皱了皱眉,“先让他们通个电话。”
“好。”
几个民警都围在边云清身边,生怕他下一步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边云清,你父母想和你通个电话。”
听到这话边云清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他梗着脖子迟疑了许久才接过民警手中的手机,沉默着靠近耳边静静地听着。
边云清的脸上的表情渐渐轻松起来,眼神也坚定了许多。
他笑着将手机还给一旁的民警,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向前走去。
周遭的民警看他这样都松了口气,跟在他身后准备下天桥。
雪大了不少,走了没几步边云清突然开始猛地朝一旁跑去,踩着栏杆一跃而下。
“砰!”
一声巨响之后,桥下传来了急刹车的声音。
“快去看看!”
细小的雪粒飘下来,缓缓落在边云清掌心,他的中指微微勾了勾,转而慢慢偏头看向远处的路灯。
殷红的血从嘴角渗出来,周遭吵闹的声音此起彼伏,不远处原本灭了的路灯闪烁了几下又亮了起来。
他脑海里满是父母刚刚在电话里说过的话:
“我和你爸辛辛苦苦供你读大学出来,现在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找不到就算了,还学会撒谎了!”
“这下好了,我牛皮都吹出去了,邻里邻居都以为我和你爸要去享福了……”
“谁知道是跟上你去丢人!”
……
他好累。
好想睡一觉……
周围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
边云清望着远处的光缓缓闭上了眼睛,鲜血融化了薄薄的一层雪。
孟疏刚进门手机就震动起来,叶念棠熟练地将她手上的包挂在了一旁:
“吃馄饨吗?”
孟疏点点头:“我接个电话。”
说完她便快走几步坐在了沙发上,看着屏幕上秦落的来电显示突然十分不安。
“落落,那个人……自杀了。”
孟疏猛然站起身来:“什么?不是说他已经稳定下来了吗?”
叶念棠听到她的动静穿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她正在打电话便悄悄走过去站在了她身边。
“我朋友刚好就是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今天的事她也去了,据说是情况已经差不多稳定了,和父母通了个电话后,趁着他们不注意跳下去了。”
孟疏没有说话,紧紧攥着手机,脑袋里满是边云清此前和她说过的话。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
“还……活着吗?”
秦落“嗯”了一声,“还有一口气,现在在急救。”
“在哪个医院?”
“等会儿我问问,你现在去吗?”
孟疏迟疑了许久才开口道:“落落,你先帮我问一下吧。”
“好,你别急,我朋友说那个天桥不算很高,而且当时也没有车经过,所以没有造成二次伤害,应该会没事的。”
“好。”
孟疏挂断电话脱力一般坐在了沙发上,叶念棠随即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我洗了草莓,先吃点东西。”
回家的路上孟疏已经把这事儿和叶念棠说过了,他大概也猜到了事情的情况,所以并没有多问,只是去厨房把刚洗好的水果端了过来。
“在哪个医院?”
孟疏叹了口气,脸色难看:“人民医院。”
“馄饨好了,吃一点我陪你一起等。”
电视的光不停变换着,窗外高楼的灯光慢慢熄灭殆尽,夜色越发浓重。
孟疏靠在叶念棠肩膀上,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播放了一半的动作电影,可怎么都看不进去。
过了许久,秦落那边终于来了消息。
【手术成功了,但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孟疏闭上眼睛缓缓松了一口气。
“放心了?”
孟疏点点头。
“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医院。”
“算了,你去上班,明天我自己开车去就行。”
叶念棠笑了笑:“我顺路,快去睡觉吧。”
边云清身上多处骨折,经过手术之后已经脱离危险,但是依旧在昏迷。
孟疏看着重症监护室里面的人,一位民警站在她身边轻轻说道:
“医生说,就算是醒过来腿脚也没有之前利落了。”
她见过这位民警,之前和秦落一起出去逛街的时候遇到过,是秦落的高中同学。
“是因为和父母打了通电话吗?”
民警点点头。
“说了什么知道吗?”
“电话地给边云清之前录了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孟疏听到那段录音的时候顿时便明白了一切,往日后台上关于边云清的留言也变得更清楚了些。
被卷入漩涡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一边是家庭父母的压力,一边是不如人意的现实,他似乎惶惶不可终日。
焦虑、恐惧、自我怀疑将他绕在了一个迷宫里,无论怎么绕都出不去。
在边云清眼里,上个好大学,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往家里打钱便是他这一辈子的价值。
往日,或许他对此深信不疑,可当所有的压力袭来的时候,他那深信的信条变成了手铐和锁链。
孟疏回到单位第一件事就写了一篇关于就业的文章。
边云清绝不是个例,他的故事未来或许还会发生在很多人身上。
孟疏总觉得自己多说一点,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概率或许会少一点,哪怕只是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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