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苦!难以言喻的苦涩味瞬间霸占了所有味蕾,直冲头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死死抿住唇,才勉强压下呕吐的**。
苏白微光是闻着那味道就已退避三舍,看着小师妹惨白着小脸、眼角沁出生理性泪花的模样,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是修士,不用受这苦!
几人喂完药,细心替她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留她静养。
叶雨寒昏昏沉沉地躺着,望着床头那颗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夜明珠,思绪却飘向了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师姐们只含糊地说师尊不在,其余一概不提。师尊……究竟去了哪里?
她在床上躺了数日,日日与那苦不堪言的药汁为伴,只觉得舌根都浸透了苦味。待病势稍愈,终于不必再喝药时,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仿佛重获新生。
她取出那本陪伴她许久的书册,轻轻翻开。
(昨夜观星,见荧惑守心,光色晦暗。叶姑娘,你近日心绪不宁,眉间凝愁,所困何事?是求不得的难过,还是看不穿的郁闷?)
叶雨寒抬眼,望向窗外那株仿佛永远不会凋零的桃树,落花依旧,人却杳然。或许,两者皆有吧。
书页上墨迹继续晕开:(你可知情为何物?我漂泊半生,曾遇一人,惊鸿一面,便刻骨铭心,至今难忘。然则,是惺惺相惜的友情,是血脉相连的亲情,还是怦然心动的爱情?连我自己,也辨不分明了。)
(叶姑娘,这本书,即将翻至最后一页。)
(后面所载阵法,玄奥精深,亦有部分……威力莫测,近乎阴毒。我知你心性澄澈,不会妄用。现予你最后一问,亦是此书最终的锁钥。解之,你便可窥见最终的答案。)
(情之一字,缭乱人心,困顿神魂,其解……在何?)
叶雨寒凝视着那行字,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纸面,喃喃低语:“情……?”
飘渺峰的日子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却又有所不同。苏白微、镜雪和乔承宇修炼愈发刻苦,大多时间都在房内冥想,冲击合道期的瓶颈。峰顶时常灵气汇聚,异象隐现。而庭院里,则多了叶雨寒、九尾狐和小花的身影。
看着那一大一小追逐打闹——一个总是一脸嫌弃地想将黏在身上的“牛皮糖”扒拉开,另一个则稍被推开就眼泪汪汪、不依不饶地非要“白狐狸”抱抱——九尾狐时常一边哀叹自己“前世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两个祖宗”,一边认命地变回毛茸茸的原型,任由小花在她柔软的皮毛里滚来滚去,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有了她们的笑闹声,飘渺峰似乎不再那么空旷冷寂。只是,自叶雨寒归来后,夜轻吟却如同人间蒸发,再无半点音讯。
“九尾,”叶雨寒望着天边渐圆的月亮,轻声问,“师尊……究竟去了何处?”
小花玩累了,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呼呼大睡。九尾狐好不容易得了清净,慵懒地半眯着眼,甩着尾巴:“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叶雨寒的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一直在这里。”
“就是不知道啊。”九尾狐翻了个身,避开她的目光,“她那般人物,想去何处,岂是我能过问的。”
“她们都说……师尊最是疼我。”叶雨寒低下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迷茫和一丝受伤,“可我回来了这么久,她为什么……一次都不来看我?”
九尾狐沉默了。确实,数月过去,夜轻吟一次都未曾现身,这极不寻常。她只好干巴巴地安慰:“或许……是有什么极其紧要的事情脱不开身吧。”
叶雨寒不再说话,只是仰头望着那轮冷清的明月,眼底漫上层层苦涩。能有什么事,比……见她一面更重要呢?
人一旦孤独下来,闲散下来,那些被刻意压抑的念头便如同野草般疯长。
师尊……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生她的气了吗?气她一去三年,未能遵守“一日即归”的约定?还是……气她回来了,扰了飘渺峰的清净?
难道……师尊当初让她下山,是真的想让她离开,不再回来?为什么?
为什么不肯来看她?连她病得那样难受,都不曾出现……
是因为她不够乖吗?还是因为……她心底那些连自己都害怕的、悖逆的、不该有的妄念,被师尊察觉了,所以要这样疏远她、惩罚她?
她只是……只是想看看她,只是想陪在她身边而已。
她可以不想的……那些念头,她都可以死死压住,再也不让它们冒头。只要师尊能回来,只要还能看到她就好了……
冰凉的液体无声滑过脸颊,没入衣领。锦被之下,有人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入枕头,肩膀微微颤抖,发出压抑极低的、小兽般的呜咽。
自秘境出来,忽忽已过半载。她已有整整两年未曾见过师尊了。不,若按外界时光计算,已是将近四年。如今师姐师兄正值修炼的关键时刻,相继外出寻觅突破机缘,偌大的飘渺峰,只剩下她、九尾和小花,愈发空寂。
“我想出去玩!”小花拽着叶雨寒的衣袖,小脸上满是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与渴望。
是啊,半年了,飘渺峰的一草一木,小花早已玩腻。若无九尾狐变着法子逗她,她怕是会更觉无聊。并非所有人都能像叶雨寒一般,甘于日复一日地困守在这一方天地,赏同样的花,望同样的月。
九尾狐化作娇俏灵动的少女模样,认命地抱起小花。叶雨寒启动下山的传送阵,光华一闪,三人已置身于离天玄宗最近的凡人城镇之中。
长街之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叫卖声、嬉笑声不绝于耳,远比清冷的飘渺峰热闹百倍。
小花眼睛都快不够用了,指着插满晶莹糖葫芦的草靶子:“要那个!”
叶雨寒买下一串递给她。小家伙咬了一口,甜得眯起眼,立刻又指向旁边咚咚作响的拨浪鼓:“要这个!”
接着是香气扑鼻的桂花糕、清甜润滑的莲子羹、旋转飞起的竹蜻蜓……街边一切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和小吃食,都引得她欢呼雀跃。
不过半日功夫,九尾少女已是两手提满、臂弯挂满、嘴里还叼着没吃完的糖葫芦,肩上甚至扛了个小花看中的、憨态可掬的大布老虎,只觉得就算有九条尾巴也不够用!她愤愤地咬碎口中的山楂果,看着前方只需牵着小花、悠闲付钱的叶雨寒,再看看自己这活像富家小姐身后苦命丫鬟的狼狈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哀嚎道:“还买?!小祖宗们!能不能先找个地方歇歇脚?我快要累散架了!”
叶雨寒回头,见她确实不堪重负,忍不住抿唇轻笑,从善如流地寻了家看起来颇为雅致的酒楼走了进去。
三人刚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一个带着几分慵懒戏谑、熟悉得让叶雨寒指尖微颤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哎呀呀,这不是雨寒妹妹吗?我们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呢~我随便找了家酒楼歇脚,竟就碰上你了!”
说话的,除了那一身惹眼红衣、摇着描金扇、笑得风情万种的幻焉,还能有谁?
她步履摇曳生姿地走近,目光在九尾少女和小花身上一转,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一只修为不俗的九尾天狐,一个气息纯净古老、疑似上古花妖化形的小家伙……这叶雨寒身边,尽是一些寻常修士穷极一生都难见一面的稀有物种,还真是……讨这些非人存在的喜欢。
她毫不客气地坐在叶雨寒对面,扇子一合,故作哀怨道:“你上次一声不吭就没了踪影,害我好生担心,四处找寻!你倒好,在此处悠闲自在,吃香喝辣,这小日子过得,让姐姐我好生羡慕啊!”
叶雨寒早已习惯她这般暧昧不清的调笑话,垂眸不语,自顾自地斟了杯茶。
幻焉也不在意,按照惯例,笑吟吟地发出邀请:“这凡俗酒楼有何趣味?雨寒妹妹,要不要来我的红梅宫做客?保证让你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哦~”
叶雨寒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忽然抬眼看向正在捶胳膊揉腿的九尾少女,轻声道:“你休息好了,便先带小花回飘渺峰吧。”
“啊?”九尾少女一愣,疑惑地看向她,“我们回去了,那你呢?”
叶雨寒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转向因她这话而同样露出错愕神情的幻焉,清晰地说道:
“去红梅宫。”
“什么?!”幻焉惊得差点掉了扇子,那双总是含情带媚的桃花眼瞪得溜圆——夜轻吟护犊子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徒弟,怎么会主动要往她这“魔窟”里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怎么?”叶雨寒微微偏头,语气听不出情绪,“不欢迎吗?”
幻焉立刻回神,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夺目、几乎晃花人眼的笑容,忙不迭应道:“欢迎!当然欢迎!求之不得!”
九尾少女蹙紧了眉,盯着叶雨寒,完全无法理解她这突如其来的决定。但叶雨寒神色平静,眼神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她只得抱起还在好奇张望的小花,低声道:“……你自己小心。”旋即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酒楼之中。
幻焉此刻也是满心惊奇,猜不透叶雨寒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呃,主动上门做客,她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当即玉手一挥,一道红光裹住两人,空间瞬间转换。
下一刻,已是红梅宫内。
但见处处红绸软帐,暖香浮动。水榭亭台间,有身着轻纱的曼妙女子被锦带蒙了眼,正娇笑着追逐四周嬉笑的同伴;荷花池畔,一女子慵懒执竿,身旁数名绝色女子或依或靠,纤纤玉指剥了晶莹的葡萄,正小心地送入她唇中;百花深处,两名女子相拥笑闹,裙袂飞扬,惊起彩蝶无数;清溪画舫上,一人抚琴,一人便安然枕在她膝上小憩,落花拂了满身……
见幻焉归来,女子们纷纷娇声软语地打招呼:“宫主~您回来啦!这是又从哪儿拐来位这么水灵标致的小妹妹呀?”
幻焉轻咳一声,故作正经:“休得胡言!这位是叶雨寒叶姑娘,是我红梅宫的贵客,不得怠慢。”
女子们闻言,纷纷用团扇或鲛绡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打量着叶雨寒,声音拖得又软又长:“原来是叶姑娘呀~当真是……我见犹怜呢~”
“你们好。”叶雨寒微微颔首,神色依旧清淡,耳根却不易察觉地微微泛红。
有女子见状,笑得更欢:“哎呀,这妹妹脸皮真薄,还会害羞呢!真可爱!”
幻焉笑着将那些试图围过来的女子们驱散,引着叶雨寒穿过重重回廊,走向宫殿深处。与外面的活色生香、笑语喧哗截然不同,越往里走,气氛便越是沉寂。殿内侍立的女子们皆身着素雅许多的衣裙,低眉顺目,行动间悄无声息,见到幻焉也只是无声屈膝行礼,竟无一人开口说话,整个内殿弥漫着一种近乎肃穆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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