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令溪瞳孔一震。
她本能地想转过去看江行舟,但却早已被闻澈圈在这一隅中,不得动弹。
她匆忙之看了眼闻澈,发现他也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眸中隐约可以辨出几分戏谑的情绪来。
她眸中闪烁出几朵泪花来,轻声问闻澈:“你是在报复我吗?”
闻澈挑了挑眉,而后从容地应下一句:“是。”
这场对视,最终以她落下风作为结尾。
岑令溪垂下眼睛,想到今日在江家时,闻澈和她说的那些话。
岑家在二王夺储的时候被迫站了赵王阵营,方鸣野开春后便要进行春闱,即使江行舟并无过错,也被闻澈不分青红皂白地抓进了刑部大牢。
这么多自己在乎的人的性命和前途,都在她一人身上拴着。
江行舟与她夫妻六载,鲜涉政事,只想做个闲散文人,岑令溪不想他因自己无端受难,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为了家人不得不对闻澈委曲求全的狼狈模样。
于是深深吸了口气,仰头和闻澈道:“如果大人一定要的话,不要在这里,好不好?”
闻澈只是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妾,毕竟是有夫之妇,妾不想当着自己郎君的面做这些,想来在这种地方,也有损大人的尊严。”
岑令溪不知道闻澈会不会答应,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紧紧捏着衣角,眸中还噙着泪。
闻澈的指节轻轻擦过她脆弱的脖颈,但也只是将她垂到胸前的发丝拨到后面去。
“当年你跟着他上了马车将我一个人留在岑家大门前的时候,可没有想到这些呢。”
岑令溪鼓足了勇气,才继续道:“大人即使要报复妾,不顾妾的名声和后半辈子,但您刚刚回京,在这样的地方与妾发生丑事,想来朝野上下也会有所非议。”
她这已经不是在求闻澈放过自己了,更多的算是和他谈条件。
闻澈的声音继续缭绕在她耳畔:“那又如何,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他的确不会在意,如今的朝野上下,谁敢对闻澈说半个“不”字,他肯和自己废话这么多恐怕已经是很大的容忍了。
至于她的体面名声,闻澈要是顾及,便不会在刑部大牢这种地方提出来。
但她还是觉得委屈,以至于心中堵得慌。
遂红着眼睛看着他,很努力地克制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来,“大人一定要这么折辱妾吗?”
闻澈眉头向下压了压,并不在意,只是问道:“怎么了?这就生气了?”
岑令溪含在眼眶里泪终于没忍住滑了下来,而后应了声:“好。”
说着吸了吸鼻子,便将手指伸向自己的腰带,颤抖着手指想要解开裙衫。
但在下一刻便被握住了手,拦住了动作。
岑令溪抬头去看闻澈,发现他的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深沉不见底,但却没有掩饰声音中的烦躁:“罢了,我还没有这么饥不择食。”
他的反应岑令溪没有想到,但在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后,一时情绪涌上心头,直直地与他对视,而后反问:“戏弄我,就这么好玩吗?”
眸中的泪水还在往下滑,显得她更加楚楚可怜。
闻澈解释一样地快速道:“不是,我没有,”在看到她面上的泪痕时,想要抬手为她擦去,“好了,别哭了。”
他的语气难得软下来。
这一举动让岑令溪将本来都要到嘴边的那句讥讽之语生生吞咽了下去。
如若她没猜错,闻澈很怕她哭。
无论是在江宅的时候,还是方才。
让她不得不想起来六年前闻澈还没有落难的时候,当时的闻澈,才没有现在这般喜怒无常,但相同之处是,都对掉眼泪的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似乎知道怎么拿捏闻澈了。
她仰头看了眼闻澈,又将目光避开,垂下头,只是轻轻抽泣,无论如何却不肯说一句话。
闻澈似乎也有些手足无措,但偏偏岑令溪又没有哭出声来,只是若无若无的气音,叫他感觉如同用尽了力气却砸在了一团棉花上一样。
而后他感觉到岑令溪试图将手腕从自己的手中抽出。
几乎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他加重了力道,想要阻拦岑令溪的动作。
岑令溪却只是倒吸了口冷气,从喉间溢出一个“疼”字。
叫闻澈一下子便松开了先前握着她手腕的手。
岑令溪抬了抬手腕,有意无意地让手腕处的一圈红痕出现在闻澈眼底。
其实闻澈的力气并不大,但她自幼便经不得碰,稍稍用点力气便会出现很明显的红痕。
但此时闻澈似乎是忘记了这件事,又或者说,当年他们始终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还疼吗?”
闻澈的语气中是能分辨出来的关切。
岑令溪只是用鼻音应了声,又将手腕藏进了袖子里。
闻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朝外面冷声吩咐:“来人。”
而后传来铁链碰撞在一起的响声。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被打开了。
岑令溪有些惊讶地看了眼闻澈,但闻澈只是负手立在原地,一脸淡然。
“江夫人,这边请。”
直到小卒说出这句,岑令溪才明白过来,闻澈这是在放她走。
她有些意料之中的意外。
但她今日既然冒险来了刑部大牢,断然不能就这么一无所获的回去,毕竟再想见到闻澈,谁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于是立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闻澈,问道:“敢问大人,要妾怎样做,才肯放过妾在意的人?”
闻澈对她的形容有些不满,“你在乎的人?”
“是,妾的家人。”
闻澈目光闪烁了下,背过身去,淡声道:“我会让你知道的,不着急。”
她那会儿猜出了眼泪似乎可以让闻澈心软,但没想到他就这么放自己离开了。
但她不敢多做耽搁,更何况闻澈已经算是给了自己回答了,再这么纠缠不休下去,谁知道他会不会临时变卦?
想到这里,岑令溪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那个包袱,朝着闻澈的背影福了福身:“谢大人。”
在走出审讯室时,她看了眼江行舟所在的牢室。
江行舟身上穿着的,还是早上被带走时的那件朱红色的官袍,但是帽子已经被扔到了一边,身上也全是尘土,紧紧闭着眼睛抱着膝盖坐在墙角,从岑令溪的视角看不出他有没有受伤,但未知才最令人担忧。
岑令溪的脚步定在了原地,隔着栅栏道:“江郎,江郎。”
但江行舟并没有出声。
这让岑令溪更加担心。
身边的小卒没有闻澈的吩咐,不敢私自开门,但也不敢去拉扯岑令溪,催促她离开,只能转身请示闻澈的意思。
闻澈听到她的声音,就想到了那双仿佛潋滟着水色的眸子,一时有些心烦意乱,遂扬了扬下颔,示意他把门打开。
岑令溪没有多想,匆匆进去,便蹲在江行舟身侧,也不顾灰尘,牵动着他的衣袖,软着声音唤:“江郎,江郎你,你别吓我。”
江行舟应当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从衣袖中探出手指来,稍稍动了下,试探着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令溪,不用担心我,没关系的。”
他抬起头来,勉强朝岑令溪挤出一丝笑来,唇色乌青,一脸病容,或许是因为许久未曾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有些沙哑。
在闻澈今早把他从江宅带走前,他已经五天没有回家了,都是待在宫内值房里,直到昨夜传来潼关破了后,赵王一党才勉强放弃抵抗,他才找机会溜出宫回家。
岑令溪闻声连忙翻开带来的包袱,将里面的大氅找出来,披在他身上,有些关心则乱:“可曾暖和一些?”
还不等江行舟回答,岑令溪又从包袱中取出一个皮革的水瓶,拧开瓶盖,递到他唇边:“先喝点水润润嗓子,不着急。”
江行舟点点头,艰难地抬手为岑令溪拨去额前的碎发:“好了,不担心我,眼睛都哭肿了,像个小兔子。”
岑令溪却没有因为这句话笑起来,而是为他拢了拢大氅的衣领,眉心微蹙:“他,他们没有对你用刑吧。”
江行舟示意她宽心,语调温温的,“放心,我没事,被带进来的又不是我一个,”说着话锋一转,问道:“不过,你是怎么进来刑部大牢的?”
岑令溪心底一沉,她总不能和江行舟说她和闻澈之间的纠葛吧?
只好直接扑进他的怀中,发生闷闷的声音:“担心你。”
江行舟唇角也牵起一丝笑来。
闻澈就这这般站在门口看着岑令溪偎在江行舟怀中,沉着脸咳了两声。
江行舟循声看去,这才发现了闻澈,揽着岑令溪的手指稍稍僵了下。
闻澈盯着那道背影,皱眉瞥了一眼身边的小卒。
小卒立刻会意,于是朝里面道:“江夫人,您进来的时间差不多了。”
岑令溪缓缓松开江行舟,将要起身的时候和他道:“我在外面再想想法子。”
她还没来得及恋恋不舍,闻澈有些不耐烦的声音终于传来:“不要得寸进尺。”
岑令溪转头看向闻澈,发现他的眸中尽是警告的意思,咬了咬唇,将原本要和江行舟说的话都吞了回去,敛衣起身,出了牢室。
她没有多言,直接沿着长廊朝外面走去,而闻澈也跟在她的身侧。
“怎么?怕我当着江行舟的面说些什么?”
岑令溪脚下慢了两步,便撞进了闻澈怀中。
刚才她走得那般急,确实是怕闻澈口无遮拦。
她不想和江行舟生出嫌隙和离,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闻澈从侧面握住她的小臂,也跟着停下步子,而后道:“不用好奇我怎么知道的,毕竟,想要养一只雀儿,首先要知晓她在想些什么,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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