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官下疾行

萧陵走上前询问道:“可有要事,教主在闭关。”

未料,那弟子是个哑巴又是个聋子,指手画脚挥舞了半天,给萧陵整的茫然不解,拿过纸笔递上,这人又不识字,萧陵没辄只好找来宋遥。

一番你比我猜的磕磕绊绊好一会,宋遥才大约懂了意思,他对着萧陵道:“无妨,说是跟着去往南郡补给的弟子有一人失踪了,挺常见的,萧兄无需惊扰。”

萧陵道:“原来也有人会逃离道中。”

宋遥坐在地面的火堆旁道:“此计划约前年开始部署,有些百姓怕连累自己,纷纷趁我们不注意跑了,还连吃带拿的带走许多粮食和水,教主没说什么,我等也不便过问,这般世道,人之常情,怪不得他人。”

萧陵往火堆上架了几颗红薯回道:“也是,大家都只想活着而已,谁都没错,错的是贪官污吏,错的是烂法乱钢。”

宋遥指了下远处方才的聋哑人说:“那少年郎也是命苦,生下不久得了高热,给脑子烧坏成聋子了,后面又因偷了东西,让那些官兵给割了舌头。幼年父母早逝,本来有个姐姐,叫京中来游玩的公子哥看上,硬是强毁了人姑娘的清白,姑娘脾气犟,当即投河自尽了,这孩子那时才十岁,被我们教主捡了,平时打打杂混口饭吃,转眼已经八年,十八了,真快。”

萧陵看着那少年,眼底不禁浮上些同情,想起自己的过往,也是同这孩子大差不差的,父母早逝,留他一人,不同的是比他大了四岁的自己很幸运,四处游历间得了不少江湖上的好心人帮助,后来还遇上楚芷汀结为夫妻,更有了可爱的孩子,和前头的少年相比,自己真的很幸福。

幼时的萧陵总是怨天尤人的,他恨自己为什么要生在这等风雨飘摇的年代,为什么所有人都是有父母疼爱的他没有,为什么他得自己养活自己。他想过很多,恨过很多,甚至有了ㄧ死了之的念头。

可如今回首,往事过眼云烟,这世间比他过得更差的大有人在,所有人都在为了活命不断的奋斗,所有人都是惜命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和理由埋怨并想要轻生呢?

他怔怔地望着火堆发了很久的呆,直到红薯表面焦透上了火,他才赶忙夹起,甩灭上头细小的火焰,吹了吹被烫着的手沉默。

热腾腾的食物冒着温暖的白烟,掰成两半先透出的,是薯泥甜香松软的气息,他咬了一口嚼碎咽下去,舌头被热气烫的他呼呼吹着,暖意自胃里升起,浑身暖融融,是寒冬里绝佳的滋味,萧陵吃着吃着不自觉的笑了,是十多年来的释怀,对自己的和解,久违的、愉悦的笑容。

亥时一刻,张角闭关结束找上萧陵,表示有要事相商。

萧陵入屋,对张角抱拳道:“教主。”

张角指着地图分布,眉头紧皱:“明早我们要启程回冀州钜鹿,路途遥远,陵弟是同我们一块走,还是想留在这巴郡分部?”

萧陵沉思道:“我本是荆州武陵人,如今家园已破,便随教主同行,我妻儿就留在这吧,此去不知是否艰险,如若出事,我恐怕无法抽身兼顾。”

张角点点头道:“那就请弟妹待在这了,我会留一些兵力和弟子在此驻扎,保障住于此的黎民们安全,另外我已派遣几名弟子先行回冀州,我们人数虽然不多,但走山路恐怕要两月有余方能到。”

萧陵看了看地图道:“若是从汉中再到关中、河东去往钜鹿,应当快些,教主要不走这条路。”

旁头不知从哪冒出的黑衣少年插嘴道:“这条路都是官道,我们声势浩大太过明显,只能走山路隐蔽些,此番回去只有十余人,紧赶慢赶一月半足矣。”

萧陵转头,对上靠在桌边好整以暇的少年,生的面容清朗,眉如远山,此刻嘴里叼了根草,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他。这人正是那日在破败茶摊同他对打的双刀少年,只见他单边唇角悠悠勾起道:“萧兄这般盯着我看,好生害怕呢。”

萧陵道:“你是那天的……”

不等他说完,少年打断:“算起来此次是初见,上回蒙着面,萧兄瞧的不清。”他凑上前,目光直视他的双眸问道,“如何?小弟长得好看吗?”

萧陵默默后退几步道:“挺好。”

“知道还不离我远些,长那么丑。”

萧陵默默摸了下自己的脸,对突如其来的恶意感到不解,心道:“也没有丑到让人厌恶吧?”

张角拉回云潇,对萧陵抱歉的笑笑:“这是我的义子,叫云潇,实在对不住,这孩子说话没个轻重,打小闹腾。”

萧陵摆摆手,云潇倒是不怎么乐意了:“义父,这人当初可是要杀你呢,你还让他跟着我们回总营,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张角斥道:“瞎说什么,萧兄弟那次只是误会你宋叔了,没有别的意思,小孩子家家的,别胡说,赶紧的去外头备明日的马和粮食。”

云潇还欲待再说上几句,张角使个眼色,宋遥直接拎起他的后领往外走去,他一边扑腾,一边挣扎对萧陵道:“我就是不喜欢你!你不能跟我们回去!”

待到人声远去,张角才尴尬的解释:“说什么呢,这小鬼。抱歉啊,萧兄弟,这孩子是个孤儿,被我侥幸收养,平常疏于管教,他也是替我不平,适才话语偏激了些,实在失礼,你莫要同他计较。”

萧陵无所谓的笑道:“孩子嘛,常有的事,不妨事。令郎倒也是性情中人,今年十五了吧?看着不大。”

张角道:“实不相瞒,这孩子已经十七了,再有几年便是弱冠,说起话来还是这么没轻没重的,真是。”

萧陵惊道:“已经十七了?是吗,真瞧不出。”

张角道:“云儿生的端正,标志的很,初时见到他之际,还以为他是个女娃娃呢,谁料竟是个男孩儿。日子过得也是真快啊,一下就长到这般大,我捡到他的那会,还只有五岁多,小小一个,缩在路边的洞穴里,像糯米团子似的。”

萧陵笑出声,两位父亲在屋内不约而同的互相述说着家中孩子的一切,热茶加红薯,二人恍若忘年知己,聊了整整半夜,直至二更天,这才各回屋歇息。

萧陵轻手轻脚的上了床,年久的木床微微晃荡,吱吱作响,睡梦中的楚芷汀感受到热意,下意识的翻身往他怀里拱,他笑着揽过。外头风大,萧陵拥着爱人,一夜好眠。

翌日,天色刚亮,山岭间的雾气尚未散尽,萧陵和楚芷汀匆匆道别后,同张角等人率领十余名弟子,驾马往东北方向的山路行去。近来京中陆续在抓太平道弟子等大规模的聚众,为藏踪匿影,他们多选择两两乘一匹马,萧陵和宋遥,张角搭云潇,其余弟子同上。

踏着夜霜初融的泥土往汉中行去,山道险峻,纵骑快马也要十余日,尤巴山蜀道最是难行,其多崖壁、栈道等,一旦逢雨,行程便要拖上个二、三十日。

好在几人运气极佳,连着数十日都是好天,脚下的山路崎岖湿滑,逐渐转为宽实。最初那几日皆是林木深密之地,古松如盖,枝影层层压在肩头,风一吹,松香与潮湿的土味混在鼻端,精神格外清醒。

夜里宿在破庙或是山脚石亭,篝火边的烟气直上山脊,与天上的星光纠缠。又行了数日,此时的天还未完全亮透,东边的光线已由灰转蓝,薄雾从山坳里悠悠爬上来,山雀啼声在林间跳动,草叶上的露珠被马蹄踢的四散,出了狭窄的山谷,视野忽然开朗不少,前头便是汉中郡,此行走得极顺,不消十四日便已抵达。

入城前,他们乔装打扮一番,换上平民的布衣服饰,牵马入城。

“义父,我们找个酒楼先吃点东西吧,连着好几日都吃干巴巴的干粮,我想喝鱼羹。”云潇一蹦一跳的说着。

张角点头道:“也好,大伙赶路辛苦,前面那间我看就不错,走罢,瞧瞧去。”

汉中郡不若关中郡县那般华贵,却自有一番山中要塞的热闹繁华。挑着药草的山民与送粮的军卒同走一道,城门口马蹄声不绝,各地往来的商旅吆喝,空气中满是巴蜀潮湿的雾气。

“唷,客官,里面请。”

还未到门前,已有行童迎上前,替几人接过行囊,引他们入内歇息。

张角道:“我们人多了些,劳烦伙计找个大些的桌凳。”

行童带他们沿着木梯上去,推开一间狭长的小室,里头约莫可容下十几二十人,隔板将外头的喧哗遮的七七八八,他道:“客官,这间大些也清净,可放心用膳。”

张角微微躬身道:“有劳。”

桌上菜肴很快摆了满满当当一案,约莫十来样。热气袅袅的椒盐野鸡,山药炊饼,腌笃笋汤,还有蜜炙鱼段,红烧狮子头,几道就地取材的山蔬炒物、石耳羹、鲜鱼汤。香味交织着油气,在略显狭窄的小间里愈发浓烈。

众人连日赶路,早已饥肠辘辘,萧陵本想要壶热酒暖暖胃,但想到时日有限,需尽快赶回钜鹿部署,怕误了正事便作罢。木杯一盏盏摆开,热水浇注,水波微动。

弟子们吃的干脆、豪爽,少有言语,饭桌上除了云潇问东问西哪哪都好奇外,其余人只专心填饱这几日消耗的气力。饭毕,稍作休整后,行囊一提,众人依序下楼,推门而出的霎那,市集喧闹似潮水般涌了上来。

只见前头中央密密麻麻的围了好几圈人影,声响杂乱无章,议论纷纷又带着压抑的惶急。

云潇探头探脑道:“欸,那边怎么回事?是在变戏法吗?我瞧瞧去。”

说罢,一溜烟的挤进人群内,往最前头去。

“喂!”萧陵本想拉住的,可惜慢了几息,他转头对着张角、宋遥道:“要不去看看怎么回事,这么多百姓聚在这,一时半会我们也过不去。”

他们挤到最内圈,只见一名男子倒在地上,衣衫破碎,面上身上一片又一片的脓疮,狰狞不已。男子四肢僵直,不规则抽搐,似被无形之手拉扯,喉间溢出浊重的嘶鸣。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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