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小考,卓夫人本不欲卓玉堂去参加。他的身体状况,没有人敢向他透露,但在卓夫人那边看来,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关注学业上的事情了。但卓玉堂坚持要参加,姜或北只好陪着他一起。
学堂里已经满满当当站了不少人,有孩童也有年轻公子,考试分为两批,一批是对已经入学的人学业情况的考察,一批是对一些从卓家旁支或者是亲近人家当中择选出来的想要进入卓家私学的人的入门考试。
卓玉堂要参加的是第一批的考试。这一路走过来,能够感受到卓玉堂的身体确实又削弱了不少。他走几步便喘几下,走到学堂额头上已经有汗水了,姜或北掏出手帕来替他擦汗,这一幕正好被守在门口的高遇尽收眼底。他皱了皱眉,姜或北有些犯怵,对着卓玉堂叮嘱了几句,道:“你先进去吧,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要硬撑,我就守在外面。”
“好,你不用担心,搞得我好像什么玻璃做的一样。哪里就那么脆弱了?”卓玉堂不以为意,对高遇点头示意然后进了门。
姜或北是真怕他出事。现在她手上有了些积蓄,但是还远远不够。卓玉堂一旦身亡,还不知道她将要面临的是什么。高遇见她眼巴巴地瞧着,侧身挡住,说道:“少夫人若是没什么事,可以先在旁边的小屋等着。”
“多谢高先生。我夫君他身子骨弱,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劳烦高先生费心告诉我一声,我就在外边。”姜或被说道。
不知高遇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总之许久不见他应声。直到姜或北疑惑抬头,撞进那人幽深的黑眸里,他低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这位高先生看起来是有些不喜他的。他大概是觉得她事多。姜或北想道,但是她也是没了法子。谁知道才进府这么短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跟她原先设想的徐徐图之完全不一样。
高遇说的小屋就在考场旁边,外面太阳大,姜或北有些受不住还是进了屋子。这天气是越来越暖和了,这会子知了也叫个没完,刺啦刺啦地讨人嫌,叫姜或北的心里更加烦躁。手边的小桌上摆着绿茶和点心,小蝶同姜或北说着话,两人时不时望向考场出口。
好在过了一会儿就有人第一个出来了,正是卓玉堂,他走过来看见姜或北,先咳了几声把气喘匀了,道:“走,我们回去了。”
姜或北亦知他在学业上没什么造化,并不多问,自然而然地扶着他回院子。卓玉堂走了两步,道:“对了,不是说你弟弟在参加小考?你不等等他的结果?”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眯起,故意去打量姜或北的神色。
姜或北道:“他有他的造化,在我心里夫君是最重要的,这边太热了,若是要等,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卓玉堂再次感叹,这个女人真是对他死心塌地,甚至比秦姗更甚。想他卓玉堂家世不俗加之风流倜傥,饶是病痛缠身仍然有这么多女人为他如痴如狂,要是他拥有一副康健的身子就好了。他对于姜或北的回答很满意,抬起手去碰她的脸颊,被姜或北躲开了,道:“被高先生看见了不好。”
卓玉堂嗤笑了一声,道:“看见了又何妨?你总是这么害羞作什么,咱们是堂堂正正的夫妻关系,谁看了也不能说一句闲话不是?”回头竟见高遇真的在背后远远瞧着他们。他一时语塞,道:“算了,咱们还是先走吧。你弟弟年纪小,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回。他以前的根基不牢,考上希望估计不大,你也别太在意就是。”
言下之意是觉得姜与南必定考不上的意思。
姜或北自然不会傻到和他顶嘴,他爱说什么就说,反正不影响结果。毕竟对于姜与南那边,她自己也没底。人虽然走了,但还是派了人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对于入门考试的结果第一时间来向她禀报。
“选上了,选上了!”小蝶喜滋滋地从外面跑回来。刚收到姜与南入选的消息,小蝶就兴冲冲前来报喜了。姜或北自己都难以置信,“选上了?可真?”
“自然是真的。我怕别人带的消息不准,又专门跑到学堂那边去确认了一遍。”
姜或北大为惊喜,卓玉堂这会儿正在午休,不便打扰他。她想着去去就回来,过去找姜与南。姜与南自己也知道了,正兴奋着,见姐姐来了,忙道:“姐姐,我都没想到我能选上,但是今天我一看那些题目都是我昨天温习过的,简直是天助我也。”
姜或北道:“太好了,这是你的运道。这下爹肯定不会再说什么了。”
“哥哥那边,肯定会向爹告状的。”
“不用怕,你入选了,以后都要好好念书。自己把腰杆挺直了,爹若是偏帮姜寻那头,你要懂得用你学过的知识据理力争。以后你出息了,也是娘亲的依仗。”
“好,我知道了。我一定会保护好娘亲的。还有姐姐,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我要快快长大,不再让你们受委屈受欺负。”
“姐姐等着。”姜或北捏了捏姜与南的脸颊肉,又道:“笔墨纸砚姐姐给你准备,你今天先回去好好休息。”
“谢谢姐姐。”姜与南小声说道。姜或北帮他把东西收拾好,雇了辆马车送他回去。卓府有马车,但她未必支使得动,不如直接花钱。
卓玉堂已经起来了,看到姜或北进来,又得知了姜与南入选的消息,他脸上没什么喜色,淡淡道:“我去母亲那边说说话,你别跟过来。”
姜或北道:“也好,叫乐安跟着你一起过去吧。”乐安是卓玉堂身边的小厮。
卓玉堂让姜或北替他束发,他在铜镜里暗自打量姜或北,姜或北只作未知,专心致志做手上的事情。卓玉堂突然道:“我这几晚都梦见秦姗了。”
“嗯?”姜或北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突然提起秦姗。“怎么了?”
“就是一些往事吧。秦姗妹妹说与我志趣相投,那个时候我吹箫她就在一旁默默听完,陪着我练字,陪着我读书。她喜欢下棋,我就陪着她下棋。和她在一起,总是觉得很开心。”
“都过去了。”姜或北不知道应当说什么,秦姗的结局,实非她所愿。但卓玉堂更是难辞其咎,他如果有悔恨之心,还算是有些良知在的。
“我许诺过要娶她的,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我也没法子,婚姻大事都是爹娘作主。”姜或北道。
“秦姗妹妹不在了,我想再去看看她。但是母亲那边不让我出门,你能不能想个法子说服母亲?我知道你一向聪明。就算是为了我,或者你去求求母亲?”卓玉堂说道。
见姜或北犹豫,又道:“我知道你心中喜欢我得紧,只是秦姗妹妹已经不在了,你犯不着与她吃味。下毒那件事,是我错怪你了,你不会记恨我吧?为了秦姗妹妹打你,是我冲动鲁莽,我一直想向你道歉。”
姜或北在卓府不止一次的挨训被打,后面似乎都已经不觉得丢人了。她咽下了自己的耻辱,并不是为了卓玉堂用来跟她讨价还价的。况且他竟还觉得自己喜欢他到不顾一切的地步,想用她对他的喜欢来加以利用,这实在是不知道该笑这个男人的自大,还是该悲哀自己的不幸。
“这件事,恐怕不妥。夫君,我有我的难处,你的身子本就不好,若要出去的确是得了婆母的首肯比较好。”姜或北并不松口。她想讨好他的本质是为了在卓府好过,他虽然命已经在旦夕之间,但要是她想了法子让他出门,出了事卓夫人第一个找她姜或北算账。以后的日子难上加难。
“你不愿为我牺牲一下吗?你对我的感情也就不过如此是吧?既然如此,我还是自己去求母亲吧。”他佯装恼怒,见软的不行便要来硬的。
“秦姗妹妹夜夜入你的梦,想来是不甘心放不下。夫君当初没有为你们的感情坚定争取,在秦姗妹妹去后能够勇敢一些,也算全了这份感情吧。”姜或北说道。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卓玉堂虚伪的深情,他讪讪道:“你说得也对,我还是亲自去求母亲。”
姜或北点点头。她今日打算出门去给姜与南置办笔墨纸砚,待卓玉堂走后她便让小蝶雇了车子,两人去到卖笔墨纸砚的地方选购。许久没出来过了,姜或北和小蝶都感到有些激动,主仆二人走到一家店里,姜或北挑选了一些上好的宣纸和笔墨,让老板装起来。对于砚台一直犹豫不决,她其实一进门就看中了摆在柜台上那块端砚,拿在手里摸了摸,石质滑润细腻。老板看出她想买,报了个价,姜或北觉得太贵,犹豫再三,歇了心思。
“姑娘,这样成色的砚台可不多。你自己也瞧见了,这个质量这个手感,我给你报的都是良心价了。你去别处看看都没有说卖这么低的价格的。诚心想买的话就赶紧拿下,咱们店里也就剩下这么一块了。”老板游说道。
姜或北摇摇头,又看了另外几块价格稍低的,比较之下买了一块便宜点的。这下事情解决了,付过钱之后,却看见高遇从楼上下来。趁着高遇还没看见她之前,她拉着小蝶赶紧溜了,浑然不知道高遇早就看见了她,甚至连她这番斟酌也看了个全程。
“老板,把那块砚台给我包起来。”高遇说道。
“好嘞,高先生果然识货。”老板麻利装起来递给高遇。
姜或北主仆二人回到家中,卓玉堂不在院子里。姜或北不知道早上那件事的结果,也无心过问。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却得知了一个消息。
卓玉堂死了。
她在这一刻成为了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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