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天下了台风雨,路边粗壮的枝干跟劈了叉一样摇摇欲坠地吊在半空,地砖缝隙里的醡浆草糊着泥土团成半涡黏腻,云层厚重,偶尔能晕出几片磷光。
时野浏览完几封工作邮件,疲惫地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伸手在鼻梁处捏了捏。手腕处的膏药味道淡淡的,还挺好闻,贴了三四天,也差不多好齐了。
左乔甯刚发消息问还需不需要帮忙购置一盒凝胶贴膏。
时野道了声谢,又问,“晚上去不去球馆?”
左乔甯感到挺惊讶,毕竟她觉得时野是那种手机计步器常年处于待机模式的类型。她说台风天歇了两三天,今儿才算放晴,怎么也得活动活动。
虽然时野不太确定随向聿晚上会不会出现在球馆,但这也不是事儿,一方面是她确实有点想动弹动弹了,另一方面她有种莫名的直觉。
时野招呼詹沐林一块儿过去球馆,这家伙一听,蹄子刨得快,摆手说没空,约了帅哥。
时野眯了下眼睛,纯属好奇,“哪门子的帅哥?”
詹沐林煞有其事地摸出手机划开屏幕,眼皮子一掀一摆的,指了指一个男人的照片,“喏,刚毕业的男大学生。”
时野瞅了两眼,不怎么感兴趣地点点头,“祝你□□。”
“给你也介绍一个?”詹沐林斜眼睨着我。
时野转开脸,“不必了,下不了嘴。”
詹沐林乐呵呵地低头鼓捣手机,“活该你单身,不懂享受啊。”
詹沐林这话说的一点儿也没有理儿,时野自我感觉这会儿跟她不相上下,只不过自己是在球馆享受,大汗淋漓的感觉算是三年以来头一回,上一次感觉浑身冒在汗里的时候还是三年前在南城蒸桑拿。
左老板这人确实贴心周到,怕她觉得不自在,索性连一个朋友也没约出来,包括随向聿。
顺带掐掉了她那点莫名的直觉。
羽毛球划着抖动的轨迹快速地飞过来,时野蹬地跃起,扣杀回去。左老板接球时差点闪了腰,还不忘抽空调侃一句,“小时总今晚火气很旺啊。”
平心而论,左老板打球的技术也不高,不然就时野这半桶吊的水平,跟她也对不过几个来回。
啪——
反手抽击,羽毛球擦过球拍,抽搐着抖落地面。
时野微屈腿,撑着膝盖,摆了摆手,“歇会儿。”
“我还以为你今晚体力爆棚,能打满两个小时。”左老板摘下运动护腕,走了过来。
时野抽了条毛巾擦拭脖子上糊着的汗水,“运动极限了,再打胳膊得废了。”
“詹助理呢?怎么今晚没看到人?”左老板拧开水瓶,边喝水边问她。
“浪去了。”时野说。
左老板挑了挑眉,笑笑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她说,“我以为你对打球应该是一窍不通,没成想,水平还是不错的。”
时野摆了摆手,“就别说我这菜鸟了,”接着又问,“上回跟你一块儿打羽毛球的,水平才是真不错吧。”
左老板回想了下,“哦,你说向聿啊,她运动能力很好,跟她一块儿打球很舒适,就是那种怎么说呢,明明她是个高手吧,但打出的球总能让你够得着拍得到,”她敞开双脚,大咧咧地坐着,“但她一星期也就来两三回,周一到周三还约不到人。”
时野喝了水,随口应道,“估计人家有事吧。”
“估摸着是,但我跟她也没熟到那个份上,有时间就约出来打打球咯。”左老板说完,低头摁着手机,问她,“有朋友约,要不要一块儿去酒吧坐坐。”
时野摇摇头,“累死了,你去吧。”
抡球拍的时候没感觉,等洗完澡放松下来,才觉得身上哪儿哪儿都是酸疼的。也因此,这个晚上格外好入睡,时野躺下刚开始酝酿睡眠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唰的一下失去了意识。
兴许是昨晚睡得早,这会儿天刚麻丝亮,时野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厨房的烤面包机发出了鸣笛一般的响声,时野都觉得自个能耐着性子用上一个月也着实是奇迹了。她早上兴起,琢磨着做早餐,也就只有这种简单不费脑的工序,时野才能勉强做出味道。其实之前也用电饭煲煮过大米,结果那硬度堪比防弹材质。
这会儿麦香味溢出,卷席了整个厨房,她慢悠悠地将烤好的培根卷进吐司,咬了两口。
即便是休息日,时野手头分派的工作也没有因此停掉。等她忙碌一早上,从电脑里拔出思绪时,才发现已然11点了。抓过手机扫了两眼,除了工作消息,另外詹沐林给她发了三条微信。
——品鉴完毕,尺寸惊人,我已成佛。
——昨晚削死老左没有?
——我打算去纹身,晚上一道儿?我约了老左了。
时野懒得打字,于是直接电话联系了詹沐林,等那边一接通就问,“你打算纹身?”
詹沐林一下子来了兴致,“是啊,我打算纹一只马来貘。”
时野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马来貘?”
“是啊,贼可爱的那种。”詹沐林有些意犹未尽。
“你滚一边去吧,自己去。”时野说完挂了电话。
詹沐林倒不在意时野中午那会儿挂了电话,傍晚五六点,直接开车到别墅区找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杰作诞生的过程总要有人见证。
时野坐上车,拉过安全带扣好,忍不住问,“见证你傻帽的过程么?”
“靠,怎么傻帽了,”詹沐林一边倒车一边突突她,“你是瞧不起老左还是瞧不起马来貘啊?”
时野抽了抽眼角,转开了脸,有时候真想扒开这人脑子看看脑回路,也不知道搁哪儿犯抽就想纹身,改天兴起想登上月球,她都觉得不稀奇。
她们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不出意外,詹沐林爬那楼梯又叽歪吐槽了一遍。按照往常,左乔甯大多只接高难定制设计,但詹沐林跟她的关系毕竟摆在这儿,所以詹沐林问她方不方便亲自帮忙纹一个的时候,就直接应下了。
但这家伙是临时起意没预约,所以排不上宽敞单人间,只能往后挤挤到小隔间。她端着图册,左右四处观望,吐槽,“老左,你这生意也越做越大了,怎么就没想着挪到大点的地方?”
左乔甯一愣,接着摇摇头,“熟悉了,一些人和物都熟悉了,等着等着就走不了了。”
时野还是头回听到左老板发出这样略带深意的话,不由得抬头看她一眼。她倒是没注意一样,指了指给詹沐林的设计稿,“你看这样式儿的行不行?你要的急,不然我可以再细化细化。”
詹沐林捏着设计稿,手指弹了个响,“别,就这个,我喜欢。”她还没走进房间,就提醒道,“别关门啊,那啥,我也不是紧张,主要是野儿搁外边等我呢。”
时野忍不住想笑,“你够恶心的,野儿是你叫的吗?”
詹沐林从房间探了个头出来,指了指门口的沙发,强调,“你就搁那儿等我啊。”
冷气混着消毒水味钻入了鼻腔,周边有纹身机持续不断的蜂鸣声,听着就让人觉得骨头发软。三个小隔间并排,詹沐林在最左侧,还没开始转印啫喱,这人就叽歪乱叫,伴随着左老板的声音,“机器都还没打开呢!”
时野等得有点无聊,就瞅着靠墙的展示柜琢磨,里边的玻璃架上杵着一台老式纹身机,手工打磨的黄铜材质,上面还诡异地以弯曲抖动的符号雕刻了花纹文字。
有人从她面前走过了,似乎稍微停顿了下,时野没注意,只是盯着面前那泛着古老印记的文字琢磨着是什么意思。
“聿姐,左边的字母符号有点模糊了,这小部分我给您重新做一下?”
接着是一道沉缓的声音,“好。”
时野呼吸一顿,收回目光,看向了右前方的小隔间。但有半块帘子挡着,只能看见那流畅年轻的下半张脸。
其实只要稍微矮矮身子,就能瞅见随向聿那整张漂亮的脸蛋了。但她想了想那姿势,实在太过猥琐。
刚刚错过打招呼的机会,这会儿人家都准备纹了,再凑过去闲聊也不好。于是时野把本来琢磨古老纹身机的目光转向了随向聿的那半张脸。时间过去得有点慢,到后面,她基本就感觉有些昏昏欲睡了,本来也到了午睡的点了。于是就下意识地瞅着里面那人漂亮的唇鼻,思维有些发散。
冷不防地,帘子被一把拉开,纹身师揣着一盒子工具出来了。时野有些迷茫地提起视线,却直直对上了随向聿的目光。俩人皆是一愣,时野反应过来,淡定地冲她点点头。
随向聿也笑了笑。
招呼都打开了,就扯起了话头,时野问,“来纹身?”
随向聿点点头,“之前纹的有点褪色了,”她问时野,“你也是来纹身的?”
时野指了指隔壁房间,“陪人一块儿过来的。”
随向聿理解地点头,温和地笑了,“看你坐了很久,都快睡着了吧。”
“差点眼皮就眯上了,”时野活动了下肩膀,看了看随向聿纹身的位置,脚踝上纹着简单的字母符号,估摸着是某个重要的名字缩写,她抬起下巴指了指,问,“不疼么?”
“还行,习惯就好了。”随向聿倒是不怎么关注纹成什么模样,瞧也没瞧上一眼。
能够反复来修补纹身的图案,看起来应该是挺重要的,估摸着应该是个人的名字。时野心里有点好奇,但关系不熟,也不好发问。
随向聿待的时间不长,补完纹身后,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她今天穿的很随性,简单的白色无袖上衣搭运动宽松短裤。时野总觉得这人淡淡的,有股……怎么说呢,大概就是让人靠不近但也不会刻意孤僻的性子。
待了两个小时,没听到詹沐林发出什么声儿,原以为是这人又猛又刚。结束后,老左攥了把汗,“靠,詹沐林这人真能叽歪,幸好搞了个毛巾塞她嘴里了,哼唧大半天睡过去才安静了。”
时野听完,乐得不行。
詹沐林被叫醒后,伸手擦了擦嘴角似有似无的口水,动弹了两下,“好了啊?”
时野站在一边说,“你都不看看你的马来貘?”
“靠,你不说我都忘了,”詹沐林立马低头去瞅自己的小腿,痛觉连同视觉一起袭来,她猛地嗷了一声,“痛死老娘了,火辣火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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