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蘅是在脂粉堆里被人叫起来的,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语气不善的对着摇醒他的小太监问道:“干嘛?”
小太监年纪不大,被姬蘅略带严肃的脸吓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答道:“礼王……礼王……”
姬蘅翻了翻眼皮,漫不经心的打了一个哈欠,“她又怎么了?”
小太监犹疑了片刻,闭上眼睛大喊道:“礼王……礼王提着剑杀到皇后寝宫去了。”
“什么!”姬蘅猛的坐直了身子,眼睛瞪的滚圆,他怎么也想不到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和个小绵羊似的小公主居然做出了如此惊人之举。
他拽起了衣架上的衣服,胡乱的套上,宽袍大袖怒气冲冲的赶往皇后寝宫准备去兴师问罪。
殿中的景象让姬蘅一愣,脑子空了一瞬都忘了自己前来是为了什么。
院子里歪七扭八的躺着些呻吟着的侍卫,剑伤不足致命,却能让这些侍卫一时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踏进寝殿内,桌歪椅倒,碎瓷片落了一地,满地狼藉无处下脚。
姬蘅提起衣摆,小心翼翼的往里走生怕扎到他金贵的脚。接着他便听到了王皇后歇斯底里的声音,“姬樱,你疯了!”
此刻,姬蘅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忙往内室冲去。
只见自己素来温柔可人的皇后,此刻正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训斥着一个被四个侍卫按住的“少年”。
那“少年”眼睛透彻明亮,可看向王皇后时眼底的恨意却是毫无保留的,即使被侍卫按住手脚她也依旧不肯屈服,像是个被困住手脚的豹子。姬蘅毫不怀疑,侍卫如果此刻放开姬樱,那她一定会把王皇后拆吃入腹。
看见皇帝来了,王皇后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她小鸟依人的扑到姬蘅怀里,撒娇道:“陛下,你可一定要狠狠的惩罚姬樱,你看她都把臣妾这儿搞成什么样子了。”
姬蘅抱着王皇后感觉自己瞬间高大伟岸了起来。他站直了身体,甩了甩袖子,清了清嗓子,正要向姬樱发难。
却发现姬樱也在凉飕飕的看着自己,姬蘅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冷颤,涌到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他象征性的摆摆谱道:“成何体统!”说完,便甩袖走了。
直到走出老远,姬蘅才彻底摆脱了刚刚那种湿冷的感觉,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回想起姬樱看向他的眼神,他可耻的承认他刚刚害怕了,他毫不怀疑姬樱想把他们都杀了。他的安乐日子还没过够,他可不想招惹一个疯子。
“陛下!”看着姬蘅落荒而逃的背影,没达到目的的王皇后不甘心的跺了跺脚。
王皇后收起小鸟依人的姿态,转身怒视着姬樱,朝着侍卫冷声吩咐道:“把她给我扔到水牢去。”
侍卫还未动作,便见王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对王皇后耳语道:“谢元书求见。”
王皇后神色一凛,蹙眉问道:“他来干什么?”
太监答道:“老奴也不知,说是有要事求见。”
王皇后让宫人帮自己整理好鬓发,确定自己依旧是威仪得体的一国之母后,才姿态从容的对太监道:“宣。”
谢元书一袭白衣,姿态从容的跨过门槛,不卑不亢的朝皇后行了一个大礼,“草民谢元书,参见皇后娘娘。”
王皇后没有即刻叫他起身,而是细细的打量着跪在堂下的少年,少年不骄不躁,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王皇后突然间想到坊间对谢元书的传闻,说是谢家世代武将,偏偏在谢元书这里出了个文曲星,谢元书此人更是百年难得一见宰相根苗。
王皇后对这位不速之客始终保持着怀疑的种子,“起来吧!”她高贵而不失威仪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宫殿中响起。
谢元书拱手一礼,慢慢起身。
王皇后欣赏着自己刚做的单蔻保养的细嫩的指甲,“你来找本宫所谓何事?”
谢元书道:“不知皇后娘娘可听闻一件奇事?”
“哦?”王皇后也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谢元书娓娓道来道:“听闻是天权的三皇子皇甫云鼎力相助,礼王这才得以逃回天权。”
王皇后眸光一亮,又迅速的被她压了下去,她淡淡道:“那又如何?”
谢元书下跪参道:“草民怀疑,此礼王非彼礼王,还请皇后娘娘肃清朝纲。”
“你说这些不过是你的臆想,可有证据。”
谢元书急道:“娘娘,玉衡一向最看不起天权,为何会对礼王青眼相加,这一定是阴谋。而且堂堂一国皇子拥有大好前程,居然为了一个质子背叛家国,怎么看此处都透露着诡异,依草民看,这就是玉衡上给天权的苦肉计。”
王皇后目光凛凛的射向谢元书,冷冷的问道:“那你说我该拿姬樱如何。”
谢元书重重的扣了一个头道:“现在玉衡以礼王为筏子,要出动战争,何不把礼王送去战场。”
王皇后冷哼了一声,“谢元书,你当本宫是傻子吗?若礼王真的是玉衡的奸细,本宫此举岂不是把天权白白的让给了玉衡。”
“娘娘此言差矣,当年是礼王出使才给天权换来了喘息的机会,礼王在百姓心中地位不轻,如今他从玉衡逃了回来,陛下又只有太子和礼王两位子嗣,朝中大臣虽不说但也在暗暗比较,礼王回京怒怼陛下之举,已经让有些人有了不臣之心。”
王皇后道:“继续说。”
谢元书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娘娘觉得,玉衡士兵比之天权士兵该当如何。”
王皇后长舒了口气,实事求是的说道:“毫无胜算。”
“这便是了,现在礼王在百姓心里是希望的种子;若派他出征必败无疑,那他在百姓心中的好形象也将顷刻间崩塌,到那时在以军令名正言顺的将他处死,在带着他的人头去和玉衡劝和,如此一来太子没了竞争对手,玉衡的皇甫庸虽然好战但也是个重诺之人,他之前即放话交出姬樱此局便可解,那他定不会出尔反尔。”
王皇后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谢元书,怀疑道:“你为何选择帮本宫?”
谢元书又行了个大礼道:“草民并不是在帮皇后娘娘,而是谢家代代忠良,忠于君王,忠于朝廷,忠于天权,绝见不得这种鱼目混珠,混淆天子血脉之事。”
王皇后摆了摆手,“你退下吧。”她没有即刻给谢元书答复,她揉着太阳穴道:“你先容我想想。”
谢元书识趣的退下了。
直到掌灯时分,王皇后的脑中还萦绕着谢元书的话。王皇后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回来的礼王,绝对是当年那个在冷宫的小丫头片子。
只是在玉衡磨砺的着八年,已经把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磨砺成了一把锋利的宝刀,一不留神就能划伤自己,让她不得不小心提防。
她原本送姬樱去玉衡,也是想着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翻起什么风浪,今日被谢元书的话一点,看来着小丫头还真有点手段,在玉衡没被人磋磨死,居然还和皇甫云好上了。
这让她如何能心安,今日那小丫头分明是想杀了她。
在外,玉衡对天权虎视眈眈;在内,还有个姬樱。
姬樱如今也不是她可以随意拿捏的小丫头了,内忧外患,百姓现在对朝廷的意见也很大,若是随意的打杀了姬樱,说不定会有民众揭竿而起。到那时不需玉衡来攻占,天权可能就会从内部被瓦解。
偏偏朝中没有一个能出征的将领。难道真要如谢元书所说把姬樱送去战场?
对了,哥哥!王皇后想到了王羟,可以让哥哥前去。虽然哥哥不顶大用但可以在军中牵制着姬樱,还有那个谢元书,她可以让谢元书辅佐哥哥,不至于让哥哥犯下大错。
想到这,王皇后一天的愁容终于在此刻舒展开,她美滋滋的洗了个澡,准备在明天上朝时就把这个决定公之于众。
更深露重,脚步声在空旷的水牢里尤为清晰。
姬樱懒懒的掀了掀眼皮,来人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斗篷把他整个人罩在阴影里帽檐压的极低。
但一张口却令人仿佛置入了阳春三月,如沐春风,“草民先前与殿下说的事,殿下如今可考虑好了?”
他没有等姬樱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殿下焉知树欲静而风不止【注1】,我本不争人以为敌。退让,并不能求来安宁,就像你阿娘,就像现在的你自己。”
谢元书居高临下的看着姬樱,带着蛊惑的嗓音在这空旷的水牢里尤为清晰,“只有权力在手,方能护己周全,而非那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言尽于此,殿下就在这水牢中好好想想吧。”
谢元书仿佛从未来过,可他的话始终盘旋在姬樱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权利吗?姬樱喃喃道。
是啊!权利可真是个好东西,让多少人都趋之若鹜。
我本不争,人以为敌。
既如此,我为何不能登上那权利的顶峰。
我为何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要做那棋盘上的执棋者,而非任人宰割的棋子。
【注1】树欲静而风不止。——《韩诗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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