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云自打那日被押回去后,王守德弹劾的折子就没断过;皇甫庸烦躁的揉了揉额角,最后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下令当众打了皇甫云五十鞭。
对任何一个人来说,当众脱衣受刑这一行为无疑是耻辱的。
第一鞭打到皇甫云背上的时候,皇甫云却奇迹般的又想到了姬婴,那时他打瞎了王端的一只眼,他就站在廊下目睹了他整个受刑的过程。
雄鹰应该翱翔于天空,而不是居于这一方狭小的笼子,无法展翅,希望姬婴回到天权后能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五十鞭打完后皇甫云的后背早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皇甫云却不在意的直起身拢起了衣服,潇洒离开。
云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气的直跺脚,想了想还是和墨白一起跟上。
云涟坐在椅子上,赌气的不和皇甫云说话。皇甫云趴在床上,墨白撩起他的衣服小心翼翼的给他上药。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房间里只听见墨白上药时皇甫云忍不住的“嘶嘶”声。
不过三天,皇甫庸便下了道圣旨,命令皇甫云驻守边境,非召不得入宫。
皇甫云朝皇宫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带着还未好的伤施施然的走了。
惩治贪官,就像给这**的王朝撕开了一个口子,让着惶惶终日的百姓窥见了一丝曙光。姬樱封锁消息,行至一城斩一批贪官,姬樱在百姓们心中犹如神邸。
姬樱行至栖云城已有三日,这三日人心振奋,都等着姬樱打开城门去与玉衡一较高下,就连栖云城的百姓都拿起了锄头农具,站在军队末尾跃跃欲试,恨不得把玉衡打个屁滚尿流。
然而面对这样的士气,姬樱却迟迟未有动作,兵家讲: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注1】当年常平山之战玉衡就是凭借着一鼓作气的蛮力,才得以打了胜仗。
谢元书找到姬樱时,姬樱正站在栖云城的城楼上。
寒风自戈壁吹来,掀起了她满头青丝。谢元书顺着姬樱的目光朝下望去,目之所及,是一片广袤无垠的黄土地,风将黄土卷的满天飞,荒凉且寸草不生,这是几百年来天权与玉衡天然的角斗场。
那里埋葬着万千枯骨,不过就是因为君王的一句话,就令数千数百万人前赴后继,白骨堆砌。
听到脚步声姬樱转过身,淡然的望着谢元书。
谢元书脚步微顿,他与姬樱一起站在了这城楼之上,俯瞰黄沙漫天。
最终还是谢元书先开口道:“殿下明知此时是出兵的好时机,为何按兵不动;殿下可知一旦错失了这次机会,下次……”
谢元书还未说完的话被姬樱极为平静的打断了,“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谢元书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还是姬樱头一回在谢元书脸上看到愤怒的表情。
姬樱目光透过戈壁,想起了沿路的那些难民,她笑了笑道:“现下相安无事不是很好吗?”毕竟打仗就要流血,到时候高官贵族高坐庙堂,死的全是普通老百姓,过太平日子不好吗?
谢元书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亏的祖父如此信任你,将谢家军尽数交于你,原来你和姬蘅一样是个贪生怕死之徒。”说完,便愤怒的跑下了城楼。
姬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口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老师与她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注2】一切以杀戮性命为代价的利益都是不可取的。
两城不过相隔百里,据天权的探子来报,隔壁的玄霄城自昨日起就入举了大批士兵,将士们和他们一样入居玄霄城,暂时按兵不动。
一位姓周的将领忍不了了,他拍着桌子朝姬樱叫嚣道:“殿下,你不出兵还在等什么?等他们打到家门口吗?”
姬樱喝了口茶,闻言,淡淡的掀了掀眼皮,无所谓道:“这不是没打到家门口吗?急什么?”
周自横被怼的直翻白眼,他指着姬樱,“你……你……你……”了好几次,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刚以为天权迎来了个圣明的君主,没想到也是个贪生怕死的怂包。
周自横走出屋外,狠狠的一拳砸在了树上。
第一天,相安无事。
第二天,玉衡的兵,向城外延伸了五里。姬樱下令出城,也在城门外五里的地方扎营。
第三天,玉衡向城外延伸十里,姬樱依旧照做。
两方彼此试探,谁都没有先动手,直到姬樱与皇甫云狭路相逢。
二人都打算偷偷去敌方军营探探虚实,没想到二人就在这半路遇上了。
皇甫云瞧见对面的姬樱,立刻喜不自胜的迎上来,奇道:“阿婴,你怎么会在这?”
姬樱撇撇嘴,颇为无奈道:“没有可用之兵呗。”
皇甫云没有听出姬樱话里挖苦的意思,立刻跳下马背,握着姬樱的手,激动的说道:“巧了,我也是。”
姬樱目带怜悯的看着他,皇甫云也眼含惺惺相惜的意味看着她。
“对了。”皇甫云突然想到了什么,激动的叙述道:“我养在落星山上的樱花树长叶子了。”
“真的?”姬樱听到皇甫云的话也憧憬起来。
皇甫云坚定的点头,“千真万确,你若不信我带你去看。”皇甫云拍着胸脯保证。
“可是……”姬樱犹豫了起来,两方对垒,主帅与主帅却不在阵营,这怎么看怎么不合规矩……
皇甫云却不管不顾道:“没事的,咱们都待了好些天,没你我的命令打不起来的,咱们到落星山也就一晚上的时间,明晚你来找我,天亮咱就回。”
姬樱无法忽视皇甫云期待的眼神,同样她自己内心也很想看一看。
姬樱点头道:“好。”
第二天姬樱到时,就发现皇甫云早已早早的等候在此。
见她来了,皇甫云牵给她一匹快马,两人都是悄悄离开,谁也没有惊动帐子里的人。
二人的身影很快就隐匿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此时正值秋天,寒山寂寂,秋木萧瑟。叶子簌簌而落,踩在地上嘎吱嘎吱作响。就这从头顶撒下的稀疏月光,二人找到了那棵被皇甫云精心饲养的小树。
姬樱瞪大眼睛,只见那棵树上果然长出了新的嫩枝。
皇甫云却叹气道:“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天。”
姬樱喜道:“能的。”
皇甫云盯着姬樱如月华一般明亮的眸子,也跟着情不自禁的点头道:“没错,能的。”
二人身份特殊,不能在此多待,只得匆匆看过一眼,就各自回到己方阵营,各自扮演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
事故往往就发生在一瞬之间,变天了。
本应是一个相安无事,平平无奇的夜晚,却在姬樱与皇甫云离开的刹那,掀起风云,搅动乾坤。
栖云城——破了。
城中老弱妇孺,尽数被杀。
姬樱僵硬的站在火光冲天的栖云城中,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玉衡的士兵还在不管不顾的烧杀抢掠,哭声喊声冲刺这姬樱的耳膜,姬樱站在城门口一阵阵眩晕。
明明刚刚还是平静祥和的一座城,百姓们好不容易熬过了饥荒,日子也渐渐步入了正轨;就在这一夕之间幻境破灭,犹如人间炼狱。
人呢!谢元书呢!!!为何没有援兵!!!
姬樱不管不顾的冲入战场中,以一己之力妄图扭转乾坤。
皇甫云回到营地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直到看到栖云城漫天的火光,他在心里暗道:坏了!皇甫云立刻调转了方向,往栖云城冲去。
周围是士兵们不怀好意的□□,血水染红了姬樱的衣襟,湿漉漉的,她现在也分不清那是她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了。
玉衡的士兵呈包围式把姬樱围在正中,在等待着猎物松懈,一击毙命。
背后的冷箭被姬樱一剑劈断,打落的箭矢好巧不巧的割断了她的发带,满头青丝翩然落下,人们这才惊觉,被送入玉衡当质子的礼王、领兵打仗的礼王,居然是个女人。
若是以往玉衡的士兵们定然少不了冷嘲热讽两句,可现在士兵们攥紧了手里的刀,没人敢小看这个女人。
姬樱披头散发的站在人群正中,火光把她溅满了鲜血的脸颊照的明明灭灭,活像地狱走出来的恶鬼。
这时一个人领头说道:“咱们一起上,咱们这么多人还怕打不过一个小娘们儿不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马蹄声自城外而来,带着一只凌厉的箭矢,穿透了刚刚说话的那个士兵。
人群中瞬间炸了窝,众人朝箭矢的方向看去,发现来人正是他们的主帅——皇甫云。
士兵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皇甫云策马而来,踢翻了挡路的士兵,朝姬樱伸出了手……
血水模糊了姬樱的视线,姬樱听见有人叫她,她茫然的抬起头,只见在飞溅的火星中皇甫云朝她得意的挑挑眉,伸出手道:“走了。”
姬樱如溺水之人攥紧了最后一根浮木,皇甫云把她拽上马,回头嘱咐道:“抓稳了。”
马蹄声和沉重的呼吸声在这宁静的夜色中尤为清晰。
由于失血过多,姬樱的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皇甫云带着她在穿梭疾驰,过了好久,马儿才慢慢的停下来。
皇甫云翻身下马,他看了眼趴在马背上的姬樱,自嘲的耸了耸肩,带着一丝苦笑说道:“阿婴,我和你相处了八年,竟不知你竟是个女子,你之前活的一定很辛苦吧。”
姬樱趴在马背上,她现在连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固执的抓着皇甫云的衣角不肯松开。
皇甫云将衣角从姬樱的手里抽出来,叹了口气道:“阿婴,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说完,狠狠一拍姬樱的马屁股,让马儿带着姬樱入城。
他看着城中的谢元书出来,把姬樱送进城中,才放心的转身离开。
临阵倒戈,私放敌方将领,无论是在哪,这都是死罪。
【注1】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左传·庄公十年》
【注2】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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