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落了宫钥,白日的喧嚣吵闹还犹在耳边。
只是身边只剩下了自己一人,皇甫云走在宫道上无聊的踢着石头,脑中不由得又回荡起了墨白的警告。
一阵寒风吹来,带起来房檐上的雪粒子,刮在脸上一片冰凉。皇甫云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停下来时,他已经站在了天青院门口。
皇甫云看着那扇在他面前紧闭的黑色木门,没好气的一“哼”。转身遇走,身体却有自己的想法,他绕到了天青院的后墙三两下的就爬上了墙头。
只见郭叔佝偻着身子蹲在门外,时不时的看一眼身后紧关的的房门,急的团团转。然后就是一盆血水被端了出来,皇甫云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心里想的却是:活该!好心当成驴肝肺,现在吃苦头了吧!
想了又想还是将袖子里上好的金疮药负气般的往那泛着暖黄的灯光的窗户上一扔,做完这一切,皇甫云深藏功与名的翻下墙头离开了。
忽听“咚”的一声,未上锁的窗户被一个瓷白小瓶撞开,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吹到了正趴在床上的姬樱脸上。姬樱抹了一把脸,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郭叔关上窗户,将地上那个小瓶捡起来,打开瓶盖闻了又闻,“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殿下这……”
姬樱看了眼郭叔手上的小瓶,脸上无甚表情的说道:“先收着吧。”
今日学子们都噤若寒蝉,太学里难得的上了一堂安静的课,赵太师的声音苍老而又绵长,皇甫云趴在座位上百无聊赖的转着笔。
看着斜前方空出的位子,皇甫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来那个坚韧而又单薄的豆芽菜。想到了他努力的瞪大眼睛听课结果却翻错了书页,被赵太师教训。想到这他不由得轻笑出声,又想到了他即使被打的血迹斑斑也绝不弯折的脊梁,也不知道他的金疮药他用了没有,哼!这个不识好歹的豆芽菜,皇甫云气的把笔往桌上一掷。
本来还算安静的课堂被皇甫云这一举动搞的纷纷侧目,赵太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墨白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云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含糊不清的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还不是因为那个又臭又硬的豆芽菜,打的那么重,那小身板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一下课他就朝着那座被人遗忘的小院走去。
“哎~阿云,你去哪?”云涟还没问出口,皇甫云已没了人影。
墨白扶着云涟目光晦涩不明的瞥了一眼姬婴空着的座位。
皇甫云烦躁的抓抓头发,脚步却不减半分,在经过一道月洞门的时候,迎面和一个侍卫撞上。
食盒滚了几滚,落到地上,里面的东西悉数泼洒了出来。没有几粒米的稀粥,黄的发黑的窝窝头,正大喇喇的躺在青石板路上。
皇甫云眉头拧的死死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是……给人吃的吗?
侍卫冲撞了这位主子,连忙诚惶诚恐的跪下,大喊:“三皇子殿下赎罪,小的没长眼,冲撞了殿下。”
皇甫云理都没理他,而是盯着那滩食物一字一顿的问道:“这是什么?”
侍卫被盯得头皮发麻,却不敢有隐瞒,“回殿下,这是……这是给天权礼王的……饭食。”
一股无名火“腾”的一下窜上头顶,他语气森寒的说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质子的吗?”
侍卫额头抵地,还是向这位耿直的殿下解释道:“天权本就是战败之国,说好听的是出使我国是为了两国和平,谁不知道他就是一个可以牵制天权的战俘,大王的本意是要姬荇来的,可半路杀出个姬婴,而这姬婴还打伤了王公子,自然是要受些惩罚。”
“所以就给他吃这些狗都不吃的东西?”
“殿下。”因为皇甫云是皇甫庸已经内定好的储君,所以侍卫的话不由得多了些,“他是天权的质子,殿下对他万不可妇人之仁……臣知殿下光明磊落最恨这些宵小之事,可有些事情不是只靠一腔热血就能解决的,虽然陛下处罚了姬婴,可王端毕竟瞎了一只眼,王首辅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殿下……还是远离姬婴较好。”
皇甫云紧握的拳头嘎吱作响,“我知道了,下去吧。”
侍卫如蒙大赦,立刻躬身退下了。
屋内银霜炭烧的正暖,驱散了夜晚的寒意,皇甫云却在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脑海里全是那馊了的饭食。
皇甫云一个打滚坐在床上,脑子转了半天,任命的披起衣服。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只见一道黑影鬼鬼祟祟的往御膳房摸去。
他这一路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看见,怀里揣着干净温热的食物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皇甫云又一次站到了天青院的墙边,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做“梁上君子”他已经手拿把掐。
他用力一掷,把东西往窗户上一扔,可这回却没有如他想象般顺利的扔到屋里,原来经过昨天那一遭,姬樱睡前特意嘱咐郭叔把窗户都插上。
正趴在床上看书的姬樱被这突然的一声巨响吓了一大跳,郭叔赶忙出去查看,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油纸包。
皇甫云这回没有急着走,而是趴在墙头上观察着院中人的动静,看着郭叔把那油纸包捡进了屋内他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郭叔把那油纸包打开,只见里面是两个温热的,泛着香气的,黄澄澄的鸡腿,郭叔连忙拿给姬樱,脸上是遏制不住的惊喜。
姬樱鼻尖都是食物的香气,她抿抿嘴没说话。
郭叔看着她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喉咙和刻意别过去的目光,语重心长道:“殿下,就看在老奴的面子上食一些吧,您本身就身子虚,现在又受了伤……”
姬樱沉默着,目光落到跳落的烛火上,长长的睫羽垂下,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郭叔顺坡下驴道:“老奴瞧着这玉衡的三皇子倒是与其余人不同,虽性子别扭了一些,倒也是一片赤子之心。”
“殿下或许可以试着和他做朋友……在这玉衡宫中,多个能说上话的人,总好过四面皆敌啊。”郭叔语重心长的劝解道。
姬樱缓缓转过头,看着那两只色泽诱人的鸡腿,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她冷声道:“丢出去。”
郭叔看向手里的东西,犹豫道:“殿下这……”
姬樱呵斥:“怎么?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丢出去。”
郭叔无奈,只得照做。
姬樱用被子蒙住头,负气想:我才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和可怜。
天刚蒙蒙亮,皇甫云便怀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好心情的走到了天青院那紧闭的木门前。
原本上扬的嘴角在看到墙边扔着的两个冻的硬邦邦的鸡腿时消失了。
怒火直冲天灵盖,在冷清的大早晨格外清晰的“砰砰砰”声,接踵而至。
吵醒了还在树上栖息的鸟,也同样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姬樱。
郭叔佝偻着身子,揉着眼睛去开门。
皇甫云刚要发火,看到开门的老人截住了话头。一把扒拉开老人便朝着内室冲去。
姬樱身着一身雪白的单衣,靠在床头清冷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皇甫云原本的“理直气壮”此刻也变得不由得有些心虚,他还是气哄哄的质问道:“我给你的鸡腿,你为什么没吃。”
姬樱垂下眸子,情绪掩埋在睫羽里,“嗟来之食吗?”
皇甫云急着上前反驳,“谁说那是嗟来之食,那明明是本皇子我……”
郭叔眼见这两位主子要打起来,连忙上前当和事佬。
在郭叔看来这不过是两个娃娃吵嘴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自家主子小心谨慎,这三皇子想与人交好却不知道方式,别扭拧巴一点就炸,可皇甫云是皇子,若主子以后能和他交好日子也会好过一些,所以郭叔便自作主张道:“三皇子还没用膳吧,不如就在这天青院吃吧,老奴下去准备。”
姬樱直起身子,语气急切的想阻拦:“郭叔!”屋内哪还有郭叔的身影。
皇甫云挑眉笑的恣意,姬樱气的扭过身子不看他。
却还是语气凉飕飕道:“天青院庙小,可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三皇子’。”最后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皇甫云善解人意道:“你都吃的我自然也吃的。”
屋里小,郭叔把炉子支到了院里的石桌上。
很快蒸腾的热气自桌子上飘起,没有新鲜的食材,复杂的调料,只是一炉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面疙瘩。
皇甫云却觉得这东西比他以前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都特别,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郭叔把面前两人的碗盛的满满的,自己那碗可怜的只剩下汤汤水水。
姬樱细心的观察到了,把自己的碗和郭叔对调,郭叔却满脸慈爱的把碗又推回到了姬樱手里。
皇甫云却对一切未有所觉,他很快就喝完了一碗,拿着勺子就要去舀第二碗。
手刚抬起来就被姬樱用筷子打掉了,姬樱小口小口抿着碗里的面疙瘩,淡淡的说道:“你没看到郭叔还没吃呢吗?”
皇甫云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红,活像打翻了颜料盘,好不热闹,他恼羞成怒道:“不就是一顿饭嘛!本皇子赔你,以后我天天在天青院吃。”
一主一仆诧异的盯着他。
皇甫云脸红着跑了。
直到看不见皇甫云的身影,姬樱才歪着头问郭叔:“他抽什么风?”
郭叔道:“可能他也很想和殿下做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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