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秋波

李施施跟着易璨出了刑部大牢,一路不发一言,直至看到驾车等在门口的赤昀时,才幽幽地开了口:“六殿下这一手的美男计用的甚好,不仅故事编的情真意切,那模样更是看得我都自惭形秽了。”

易璨大方地一笑,“我刚被领到皇后宫里时,常有下人因我是庶出而与三哥区别对待,我那时便练就了这幅面孔,三哥只要一看到我这样,就会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我,我便立刻开心了。”

李施施一怔,“太子殿下……是疼你的。”

“当然。”易璨在马车前站定,掀起门帘,“我乃妖颜若玉、红琦如花之貌,任谁见了都疼。”说罢望了一眼前室驾车之人。

赤昀正听着俩人对话,倏忽觉得脸颊发烫,慌乱中移开视线,“殿下快些上车吧。”

自从那日他允诺了“愿入府上”,易璨便愈发地无所顾忌起来,如今也是毫不掩饰。还好李施施低头顾着裙摆,没注意到俩人之间的异样。

这架马车李施施坐过许多次,车身皆为上乘楠木打造,连车厢里都有淡淡的木质幽香,然而此时迎面扑来的却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不由得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易璨显然也闻到了,顿在车厢门口:“阿昀,你……”

赤昀快速答道:“昨夜没除掉那俩人,我始终是不放心,虽然我们遮了面,但从体型和声音推断还是有可能被认出来。刚刚你们在牢里的时候,我又回去了一趟,车厢座下有件血衣,回宫我就处理掉。”

李施施惊得差点叫出来:“你们……”

易璨眼疾手快,翻身入车厢一把捂住了李施施的嘴,“阿昀,走。”

等马车驶离刑部大牢,李施施终于从易璨手里挣脱了出来,“你们疯了吗!赤昀是不是杀人了?我认识的六殿下向来懂得独善其身,亦不会涉险,你们这次究竟在做什么?”

易璨向车外探了探身,看到沿街都是开门迎客的商贩,整条街上只有他们一架马车在奔驰,终于稍稍放下心来。于是,从发现薄兴诚尸体、赤昀被抓去司狱说起,将这几天的事情如实道来,他很巧妙地隐藏了关于薄兴诚的部分,最后从衣服里摸出刑部才下发的海捕文书,递给李施施,“这就是我们昨晚偷偷带出城的人,她是薄府的老人,是唯一可能知道事情真相的人,所以我们必须冒这个险。”

李施施沉默须臾,轻启朱唇:“去我那里,我想到一个人,或许同你说的事情有关。”

马车调转方向,直奔慕云阁而去。

此时的慕云阁仿佛刚刚经历一场大劫,大堂内桌椅七零八散,被砸坏的玉盘酒盏满地都是,连几个上房雅间内都是一副凌乱的景象,比起刑部拿人,到更像是遭到了山贼掠夺。

几个正在打扫的小厮看到三人进来均是吃了一惊,李施施同领班小厮略微交代了几句,三人又继续往二楼正东的雅间走。

一进门,易璨就要拉着赤昀坐下,被赤昀暗暗挡了回去。

李施施此时终于察觉到俩人之间似有若无的情绪,淡淡地望了赤昀一眼,“今日六殿下和你都是施施要感谢之人,既是六殿下让你坐,你随意便是。”

少顷,小厮敲门送来了酒菜,皆是难得一见的山珍海错。李施施将伺候的人支开,亲自满了三杯酒,“此番遇难落狱,还要感谢二位不吝相救,在此仅以薄酒诚表谢意,施施先干为敬。”

易璨端起酒杯,还未送到嘴边就被从旁拦了下来。赤昀用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换下了那杯清酒,“殿下从昨夜到现在只吃了一碗白粥,酒却喝了不少,先用点主食吧。”说罢看向李施施,“施施姑娘盛情难却,我越俎代庖,斗胆替殿下喝了。”

“哎你身上有伤呢。”易璨反手拦下,“也不能多喝。”

俩人手掌相错,旁若无人般交替按下对方手里的酒。

李施施挑了挑眉,兴致盎然地看着二人,“看来,我此刻坐在这里,着实有些碍眼了。”

赤昀闻声尴尬地收回手,“施施姑娘多心了。”

“我李施施坠入红尘的那年,就比你家殿下现在小两岁,如今快十年了,还看不懂你们?”李施施玩味地看了赤昀一眼,“难怪这幕后之人会将你抓了去。”

“幕后之人倒是没你这样的慧眼。”易璨食不知味地搅着碗里的馄饨,“他们抓走赤昀是冲着他贴身内侍的身份,贴身内侍与主子是何等亲密的关系,只要赤昀认了,我就难以翻身,如此,他们便有了可以要挟我的东西。”

“他们以为只要将你逼上了死路,你就会断臂求生说出那个秘密,到时候,秘密换活路,双方都不吃亏。”李施施话锋一转,“眼下我们不如把话说得清楚点,天子脚下,有人想要弑君夺权了,六殿下您手里刚好握着一个秘密,可以助夺权之人一臂之力。”

“造化弄人么。”易璨苦笑一声,“我本是最无心朝政的一个皇子,偏偏却卷进了最阴暗的漩涡中。”

“眼下六殿下可有怀疑之人?”李施施轻叹一口气,“即已经漩涡中,总要想着自保。”

“有人告诉我,要提防白氏。”易璨把好好的一碗馄饨搅成了片儿川,忽而抬头看向李施施,“但今日之事,让我又多了一个想要提防之人。”

李施施答:“恭亲王易琛。”

易璨点点头,“我之前对我这位大哥不甚关心,差点都忘了他是同三哥争夺东宫之位的人,今天见他与刑部尚书谭参站在一起,才回想起来他也曾觊觎过那个位置。要说夺权,我这位大哥确实有动机,也有实力。”

“不错,方才在马车上时,我同你讲我想到一个人,其实也是恭亲王。说来也巧,前几日我有个客人酒后乱语,说自己在替恭亲王办事,已私下囤积了许多粮草和兵器。”李施施顿了顿,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若我那客人说的不假,有些事情便也能串起来了。”

“囤积粮草和兵器?”易璨倏忽站起身,他双手撑着桌子,“这可是抄家处斩的重罪,莫说亲眷连坐,九族之内都得遭殃,这消息属实吗?”

赤昀一直安静地听着俩人对话,此时淡定地将易璨拽回座上,又将那被搅成了片儿川的馄饨换成一碟剥好的蟹脚肉,“恭亲王就算真的做了,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更没道理让人四处散播。施施姑娘说的这位客人,如果不是为了在心爱之人面前炫耀一番,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有人让他借着醉酒故意散播消息。”

李施施不由得高看赤昀一眼,“我原先以为你仅仅是个武宦,倒是小瞧你了。”

赤昀喝下一口片儿川味馄饨,“跟着殿下久了,耳濡目染多少也长了些心思。”

“确实,大哥行事不会这般不知轻重。”易璨已经回过神,他轻轻捻着指尖,“有人要夺权,为掩人耳目必得声东击西,昔日东宫之争惨遭败北的恭亲王就是最好的幌子,只是这消息是谁放出来的呢?”

李施施道:“你刚刚说,有人让你提防白氏,白氏可是指的当今皇后?”

“是,但我不想——”易璨突然顿住了,他沉默地低下头。

可赤昀却明白易璨的“不想”是什么,是不想抛下与太子易珏的兄弟之情,更是不想罔顾皇后近十年的养育之恩。

易璨的“不想”,是因为太过在乎。前些年养在皇后膝下时,皇后宫里任何新奇好玩的物件必定是一式两份,只要是易珏有的,易璨屋里必定也会出现一份;后来易璨长大了,移了宫,皇后就遣人将吃喝用度一应备齐,有些东西依礼制是给不到易璨的,但皇后就是给了,还专门寻了由头,让人说不出什么。易璨承了这份情,自始至终就没打算怀疑,又何谈“提防”?

“殿下,喝碗羹汤。”赤昀盛了一碗菌羹放到易璨面前,“慕云阁的厨子善做汤食,殿下喝了暖暖身子。”

“此话不假,我们的厨子是赵妈妈特意从矾楼请来的。”李施施看似无意地揭过方才的话题,“对了,今早六殿下是如何得到的消息,知道我被抓到刑部大牢去的?”

“如何?”易璨郁闷地吃完了一碟蟹脚,听到这话神色一动,万般烦闷顿时抛之脑后,“你猜我是如何知道的?”

李施施觉得易璨似是话里有话,微微蹙起眉头,“难道是赵妈妈去请的?”

“怎么会是赵妈妈?她连宫门都进不去,哪有机会见到我?”易璨有意一顿,“是魏公子,他一早随父进宫,在我那里等了好些时候,这才将消息传到我耳里。”

李施施的身子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立刻被掩饰了过去,“魏曾祺?他确实喜欢我,曾愿出五十两黄金求我一晚,这无妄之财,我可不敢接。听说这个蠢人前些日子终于过了殿试,才是个第三甲第三名。”

易璨扬起眉毛,“可我说的不是魏曾祺,我说的是魏二公子,魏曾晦。”

魏曾晦摘得榜眼那年,听说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上门说亲的媒婆踏平了,即便这两年只是在国子学做一名直讲,魏曾晦仍是易都高门大户的择婿首选,家世人品皆是无可挑剔,又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易璨不相信李施施此时还会心如止水。

“那个教书先生?我与他更没得话讲了。”李施施剔下一块鱼肉,“你见过哪个国子学的人肯来慕云阁?在这烟花柳巷之地谈论三纲五常吗?”

赤昀忽然接过话茬,“刚才,殿下提到‘魏公子’时,施施姑娘的身子似乎抖了一下,想必心里想到不是魏家大公子,而是二公子吧。”他搁下筷,“不过或许是我看走了眼。”

易璨闻言冲赤昀打了个眼色,俩人相视一笑。

李施施骤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竟被两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摆了一道。“还笑?还看?你俩要在我这儿眉来眼去到何时?不如我给二位腾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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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包皇子他不装了
连载中札姬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