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昀僵着身子没动,易璨看了他一眼,俩人显然都有些懵。
薄兴诚怎么会突然遇害?又是什么样的线索竟然指向赤昀?
愣神的功夫,就听金璋仁喊道:“给我拿下!”
“谁敢!”易璨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闪身挡在赤昀前面,“本宫的内侍一直同本宫呆在一起,不具备杀人时间,本宫可以作证!”
金璋仁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是在极力压着怒气,“六殿下,下官有一句话不好听,但须得与您说清楚了,若您的内侍真是凶手,您也得屈尊跟我走一趟,你们主仆二人现在都有嫌疑,谁也逃不掉!”
“殿下。”赤昀轻拽易璨袖角,“殿下莫要为我作难,我随金评事回去,把误会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这事分明有诈!”
易璨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金璋仁这种不看情面的命官,平日里那些文臣武将看在太子面上都会敬他三分,唯有这个金璋仁,当真是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区区一个评事,也敢上我宫里拿人了?真要拿你,文书何在?!”
“没有文书,我说拿便拿!缉凶归案,本就天经地义!”金璋仁当是也隐忍到了极致,转而彻底爆发了,眼下全然一副人挡杀人、神挡弑神的模样,仿佛就算面前站的是天王老子,他今天也得拿下。
赤昀见势不好,便要主动上前,可几次都被易璨用身体挡了回去。他这个人向来好脾气,此刻却像是被点着了,一双桃花眼少有地露出凶光,一一扫过手拿麻绳的兵卒,“今天本宫就把话撂这儿,若拿不出文书证据,别说是人,一件衣服都不会任人带走!”
本欲拿人的七八兵卒一时间被吓破了胆,没人再敢上前一步。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焦灼到了极点。
一直紧闭的宫院正门此时忽被推开,易璨宫里的一个内侍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太、太子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易珏带着侍皇司的人出现在门口,另有一行人紧随其后,为首的正是现任大理寺卿江镇。
看到江镇的一刹那,易璨突然就明白了金璋仁为何要这般急着拿人了——他怕是未得批准,擅自带人过来的。
果然,江镇才到跟前,抬手就给了金璋仁一巴掌,“胡闹!回去停职罚禄!”
金璋仁的身子抖了抖,不甘地瞪了易璨一眼。
易璨刚想松口气,却见侍皇司一行人径直围了上来,为首的指挥使站定行礼,“内侍赤昀疑与前大理寺卿薄兴诚被害案有关,此案已由侍皇司接手,现将赤昀带回问话,还望六殿下配合。”
“配合?”易璨冷哼一声,身侧握拳的手紧了又紧,“先是大理寺再是侍皇司,若本宫今天执意不肯配合,你又能如何?”
赤昀莫名背了个“杀人”罪名,一直在留心周遭情况,此时看见站在一旁的易珏已脸色铁青,当机立断地跪了下去,“太子殿下恕罪,六殿下得知薄公遇害,着急上火,情急之下才会失了分寸,小的愿随侍皇司走,配合一切问话。”
“你——”易璨气愤的说不出话来。
他想把人护住的,可那人却不愿意。
当着外人的面,只要是他进一分,那人便会退十分。
易珏的脸色缓了缓,沉声道:“六皇子身边伺候的人倒是个懂事的,苏潭,拿人。”
江镇见事情结束,缓步走到易璨跟前,“下官大理寺卿江镇,束下不严,给六殿下请罪。但也请六殿下谅解,薄兴诚乃是金璋仁的师父,此举也非全然无法理解。”
易璨惊讶地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说出一个字。
苏潭拿了赤昀,带着侍皇司众人先行一步。薄兴诚虽为前大理寺卿,查案审案也确在大理寺职责范围内,但此案毕竟涉及皇子,又有太子带着侍皇司出手在先,江镇也没有插手的道理,道了句“但凭差遣”也离开了。
待院里只剩下易家俩兄弟,易珏的目光才慢慢柔和下来,对着自己这位弟弟展开笑颜,“拿了你的人,就不肯请三哥进去坐坐了吗?”
说也来奇怪,易珏易璨并非一母所生,易珏是当今皇后嫡出,而易璨则是七岁那年死了生母被养在皇后膝下的,都说嫡庶有隙,但易珏就是对这个庶出弟弟百般宠溺,即使如今天这种情况,还得他这个太子先行服软。
易璨低着头走到易珏跟前,“三哥,我护着阿昀,你生气了吗?”
易珏轻叹了口气,“我不气你护着阿昀,我气的是,你不懂得审时度势,一昧护着阿昀。”
易璨眨眨眼,“三哥你说的好绕口,但我听懂了。我就是心急嘛,薄公怎会无端遇害了?凶手又怎么指向了阿昀?”
“我留下来,就是为了同你说这个事。”兄弟俩进了正殿,易珏把门掩上,“我早早订好了茗香阁雅间,只等今日带你去拜会。可今日一早,茗香阁掌柜的亲自登门,说薄公遇害,就死在我之前订的那个雅间里。我带人赶到的时候,金璋仁已经在那里了,我相信这消息是一式多份送出去的,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凶手怎么就指向了阿昀?”易璨想了想,“薄公尸体旁可留下了信息?”
“是,薄公遇害时,手里攥着一张纸条,上面写了‘红色日光’四个字。金璋仁看过,确认是薄公笔迹。”
红色日光。
易璨砸咂嘴,这字谜水平乏善可陈,还不如直截了当写了赤昀名字来得痛快。“可是,就凭这四个字,也不能断定就是阿昀啊。”
易珏的目光暗了暗,“字条一角,还有一个‘陆’字。”
“陆?”易璨心头一紧,“陆……陆!凶手指的是我!”
怪不得是侍皇司出面,一个“陆”字直接指向了当朝六皇子,这已经不是大理寺或者刑部可以随意拿捏的案子了。
易璨深深呼出一口气,他觉得这案子的背后之人肯定别有用心,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周坤那句“易都要变天了”的疯话,于是试探性地看向易珏:“三哥,这件案子我可以插手吗?我虽无缘拜会薄公,但薄公一直是我钦佩之人。再说,阿昀是我贴身内侍,这罪名落他身上就同落我身上一般,有人要拖我下水,我须得自证清誉。”
眼下,薄公一案就是笼罩在易都城中的一片乌云,易珏深知自己弟弟有这份能耐,便没有拒绝:“去吧,若有人为难,你便同我说。”
*
侍皇司的牢房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司狱。
司狱里关押的犯人有两种,一种是大鄢皇帝下旨抓捕的,这类人生死全凭皇帝一句话;还有一种,是和皇室利益息息相关的,这类人有一个共同点,身上都藏着皇室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一进来就面临审讯乃至逼问,多半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人就没了。
眼下,赤昀属于后者。
苏潭把赤昀交到一个独眼手里,那独眼赤昀认得,人送外号“鬼说话”,意思是死人到他手里也能被问出有价值的东西,审讯手段可见一斑。“鬼说话”有一个还算书生气的名字:颜墨。
颜墨接过赤昀,看了一眼苏潭,“六皇子的人?审吗?”
苏潭淡道:“不必你亲自出马,叫下面的人问问就行。”
赤昀听了这话暗松一口气,刚刚看到颜墨时,他还以为皮肉之苦肯定是少不了了,不曾想苏潭这般给易璨面子,竟没有让颜墨亲自审讯。
颜墨点点头,径直把赤昀往里带,七拐八拐就到了一个最里间的屋子,推开门,抬起脚朝着赤昀腰间狠狠一下:“六狐狸的狗,进去!”
这一脚不轻快,赤昀被踹的扑倒在地上,双手绑在身后让他没法起身,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瞪着颜墨,“你刚刚说什么?”
颜墨抬起脚,踩上赤昀后颈,在那挺起的脖颈处狠碾了两下,冷冷的说道:“没听清?那我再说一遍——六狐狸的狗。别叫什么六皇子了,长了一副那样的皮囊不就是个勾人的狐狸胚子吗?惯会在太子殿下面前献媚取巧,咱侍皇司听得是大鄢皇帝和太子殿下的号令,他一个庶出小儿凭什么对这帮弟兄吆五喝六?他配吗?!”
赤昀感觉自己从脖颈到后脊整个麻掉了,即便如此,却也能清晰地听出颜墨话里的不满。平日里易璨查案或是外出,太子都会让侍皇司的人跟着,久而久之易璨也形成了一种习惯,将侍皇司当亲卫使唤。
但侍皇司毕竟是侍皇司,承皇帝恩,执掌宫禁。这侍皇司中,有颜墨这般想法的人怕是不在少数,这些人平日里看在太子的面上不敢声张,今时今日却是发泄私人怒气的大好机会。
赤昀顿觉遍体生寒!
颜墨见赤昀不说话,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把人踩死了,抬起脚看了看,见人还喘着一口气,也就放下心来:“赤内侍,你我都是明白人,我体谅你是个忠心的,留你一命,但你得把知道的都说了,那庶出小儿是怎么命你杀人的、还有没有其他帮手,一道都交代清楚了。”
“交代?没做的事情怎么交代?”赤昀冷笑一声,强撑着抬起头,“颜墨,我早就听说你‘鬼说话’的名头了,今日能亲眼一见也算不错。不过我提醒你,把我弄死了,你没法交代;没把我弄死,刚刚你辱没六皇子名声的那些话我便会一点一点讨回去,到时候这世间怕是再没有‘鬼说话’这号人了!”
“你威胁我?”颜墨嘴角露出一丝寒笑,“好久没碰上敢威胁我的人了,我都忘了上一个威胁我的人是怎么死的了,让我想想,断脊?刺心?还是剥皮?”
司狱的杂役最怕打扫最里间的屋子,那是“鬼说话”颜墨用来审讯人的屋子,那屋子常常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如今,那屋子中央又被吊起一个人,那人身形修长,着一身内侍服,被吊起的身体在鞭子的抽打下一晃一晃,光是看着就仿佛能感受到皮开肉绽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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