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那条短信许久,脑中翻涌着无数话语,却始终没敲下一句。深吸一口气,林荞索性摁灭了屏幕,装作漫不经心地将手机丢到床头柜上。可下一秒,她轻轻哼起一段旋律,音调随着心思飞去了九霄云外,连自己都没察觉。
她开始收拾行李。
——这次去南城,她等了太久。
行李箱摊开在面前,空荡荡的。林荞只觉得它孤单的可怜,于是蹲在地上思考,怎么才能填满它。这次虽然只待两个晚上,但这趟旅行的分量,决定了她要准备的东西需与上次大为不同。
她翻了翻备忘录,上面整齐列着行程:
周五晚,周六午,周六晚,周日午。
整整四场饭局。
也就是说,至少需要准备六套不同的衣服,应对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人群,甚至她不同的心情。
衣帽间整面衣柜都被她翻得乱七八糟。她一件一件拎起来,又一件一件放下,在镜子前转了无数个圈。
这条蕾丝吊带太短,显得张扬,不行。
那条亮片礼服太艳,不够端庄,不行。
一袭酒红色长裙,也不行,剪裁过于束缚。
最后,她挑出几件颜色温柔、过膝长度的裙装,乖巧又得体。还有一件青绿色真丝旗袍,线条流畅,裙摆轻轻一晃便能衬出腰身的曲线,含蓄却诱人。
林荞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许久,终于轻声道:“就你了。”
高跟鞋也换了几双,从鞋跟的高度到鞋面的材质,都经过了反复权衡。甚至连出席的长辈们大概身高,她都提前在脑中比对过,最终放弃了几双气场过于强烈的“恨天高”。
手指在一排艳丽的口红上停住。
那支最喜欢的正红色,像德国冬夜里她孤身一人时打火机突然点燃的火焰,明艳、热烈,却太过锋芒毕露。林荞犹豫片刻,还是把它放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低调的豆沙色、裸粉色,以及几支亮晶晶的唇蜜。
天真、乖巧、无害。
——这才是她那晚的底色。
林荞表面看似冷静,心里却翻涌着一串串粉红色的气泡,咕噜咕噜地冒出来。如果她有尾巴,此刻大概早就摇成暴雨天里的雨刷了。
“咔哒——”
行李箱扣上,密码锁归位,她整个人如释重负。
那种即将见面的心情,让她连诉说都需要先深吸一口气,才把心里那些欢喜与激动压进眼角眉梢。可身体的感受不会骗人,那是一种捂住胸口,心也能从四面八方跳出来的感觉。
林荞拿起手机,噼里啪啦打字——
【小锦小锦 明天下午我到南城!】
【晚上要和哥哥他们吃饭凌晨咱俩偷偷见一面?】
【小猫招手.jpg】
江锦的回复几乎是与她最后一条消息同时来的——
【随机应变荞荞】
【明晚我也有个饭局 老头竟让我必须参加】
【你知道的他一般不怎么给我下命令不知道这次抽什么风了】
林荞看到内容后,心里一阵重重的叹息,立刻收住了热情。毕竟她知道江锦的家庭组成复杂,早几年更是暗流涌动。
江锦极少提家里的事,林荞虽好奇,却从未追问。
这些年,她从江锦只言片语里,拼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小时候,江锦的生活里没有父亲,她一直和母亲住在宜市。虽然过得不富足,却自由自在。直到初中那年,江家才派人把她们母女二人接回南城。
江锦走的那天,林荞瞒着家里的大人,向老师撒了个谎。她从舞蹈班里偷偷溜出来,独自打车去了机场。她本想悄悄看着江锦走,结果没忍住在好友即将过安检时探出了脑袋。
机场大厅,两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女孩紧紧搂着对方,哭得稀里哗啦。
那时的她们,天真地以为相隔很远就是再也不见。
江锦回到南城后,才发现自己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比她大了整整十岁。没有什么狗血的家庭伦理剧戏码,她与哥哥接触得还算愉快,只是年纪与经历横亘在他们之间,二人始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些年过去,兄妹俩的相处只能用“相敬如宾”四个字来形容。
而在此之前,江锦从未出席过跟江家有关的任何聚会。外界只知道江父有个能干的儿子,负责打理他母亲遗留下的巨额遗产。至于女儿,则还在异地求学,神秘得杳无音讯。
如今江父让江锦在饭局上露面,无疑是一种明示,江家小姐即将被推上台面。
林荞揣摩着其中的意味,总觉得这至少对江锦来说,不是件好事。
-
周五,天气晴。
北城的机场,有架飞往南城的航班滑行出跑道。
前排的林伟民和纪向兰闭目养神。
后排的林荞则安静地靠在舷窗边,耳边塞着降噪耳机,整个人缩在座椅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着。
相册里,一张张照片缓缓掠过。
有的模糊得连轮廓都看不清,有的因光线过暗而颗粒感明显,却是她唯一为那段秘密保留下来的证据。
那是她短暂拥有过的一方月光。
林荞盯着屏幕,眼底一寸一寸暗下来。
她心中似乎有一串灯,系在遥远的南城。
照片里男人孤单的背影,在无边的夜色里渐行渐远,直到完全被黑暗吞没。
“嘀——”
安全带指示灯亮起,广播里传来乘务员甜美的提醒声。
飞机开始下滑,南城的轮廓在薄雾中逐渐显现。从高空俯瞰,星罗棋布的城市灯火此刻一点点亮起来,像她心口原本昏暗的小灯,被一盏一盏重新点亮。
黑色的商务车早早等候在机场停车场。
靳文礼安排的司机上前,动作利落地接过三人的行李箱,言行举止带着南城特有的周到。
林荞先一步跨上车,坐进后排,撩开窗帘。
午后的阳光透过指缝洒在掌心,温热,柔软。
原来今天,全世界都是好天气。
车子一路驶过熟悉的街道,她看到了熟悉的地方。她和靳杨走过的那条街,商场门口依旧车水马龙,喧嚣如常。
那座高耸入云的酒店,隐隐约约地挂着“兴南集团”的牌子,隐在南城最繁华的商场之后。
那些隐秘的记忆像走马灯似的又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
然而车子没有停留,径直驶向了路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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