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半小时前，靳杨还在陪靳文礼应酬。
酒桌上推杯换盏，言辞含糊。只是杯盏间流转的名字，说来说去，也就那几个。换个场合，或许都是他眼前这个小姑娘能唤得亲切的“叔叔伯伯”。
靳杨看着那些相似的面孔，心底某个陈旧的片段不合时宜地浮了上来。
那时林荞还坐在圆桌的另一端，不好意思地抬眼冲着他笑。十九岁的小孩素面朝天一张脸，眼神里透露着一股机灵劲儿，偏偏行为举止又端得很，浑身上下就差打个标签，把“小公主”三个字印上去了。
无论是出于旧日相识的情面，他们父辈之间友好关系的延续，还是二人两个月前开始断续聊天的网友情谊，在这场饭局即将结束之前，靳杨都不得不提前向靳文礼告假离席。
靳文礼总觉得，一向不迟到早退的儿子今日有些反常。他问了缘由，也只得到靳杨一句没什么信息量的解释——
“去接一个朋友，国外回来的。”
靳杨没提林荞的名字。
不仅仅因为林荞再三恳求，要他替她保密这趟行程，尤其是不许告诉他亲爱的“林伯伯”。
靳杨一向不擅长应付女人的软磨硬泡。
而林荞那几声“哥哥”，喊得他颇感头疼。这小姑娘语气虽然软绵绵的，姿态却一点不低，连撒娇都带着一股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劲头，执拗地让人无法拒绝。
他连连告饶，说就当他也不知道。
林荞那时在电话里轻哼一声，黏糊的语气变得比风还快，“好吧，勉强相信你了。”
她大概以为，是她苦苦求情，才撬动了他那一点点恻隐之心？
没有。
他只是更想亲自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靳杨走到林荞面前停下，留出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既有熟人间的自然，也隔着许久未见的生疏。
只是与四年前相比，小姑娘似乎变了许多。
她的头发到了及腰的长度，发尾还卷出了几道好看的弧线。昔日素净的小脸上现如今铺了层薄薄的妆，上挑的眼线令女孩眉目间多了几分刻意的妩媚，看起来更成熟了些，不过这应该正是她们这个年纪正流行的风格。
小孩似乎迫不及待想迅速变成大人。
而大人，则通过各种手段，妄想回到少年时。
他其实很早，很远就看到她了。
林荞刚刚孤零零站在风里，独处时整个人安静又温柔。她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看上去像一片秋日的落叶。
至少，不属于眼前的这个夏天。
他盯着她黝黑的瞳仁，又忽然觉得，眼前人也没变多少。那双湿漉漉的杏眼望向他时，眼底依旧盛着热意，藏着许多无处安放的期待，那未经世事打磨的天真几乎要溢出来，仿佛万事万物于她都是善意的。
这些年，她似乎被保护的很好，一身学生气仍旧浓重。
他想，不了解林荞的人，一定会被这副乖顺的模样骗到，然后心甘情愿为她做点什么。
不过他倒是有幸还记得，这双眼睛里，偶尔掐准时机会闪过一瞬锋利的亮光，带着点藏不住的倔强和狡黠，像一只单纯无害的小猫安静藏在绒绒的毛里，伺机伸出爪子。
然后得寸进尺地挠你一下。
靳杨选择不上她的当。
他早已习惯了波澜不惊的日子，在她到来之前。
生活被工作搓磨成一潭死水，沉寂到连风都无法再激起涟漪。这时，有人偏偏不经意地往湖中心投下一枚石子。
湖面瞬间被击破，溅起的水花正一圈圈扩散开来。
他还没来得及去想，那些扩散的波纹会引来什么。
大雪，风暴，泥石流——
他只是低下头，看着她。
在那汹涌如潮的目光下，给出最平静的回应。
然后任由那份平静在少女心里掀起千层浪。
林荞像是攥着什么要紧的秘密，不知该放还是该藏。犹豫片刻，她还是把手中的袋子递过去，手指却下意识攥紧了提绳。
她手中的袋子并不重，里面是她千里迢迢带来的“见面礼”。从她记事起就知道，见重要的人，或者是有求于别人时，一定要带点什么东西。
袋子里有一对陶瓷杯。
杯子的外壁是涂鸦风格的彩绘，花里胡哨的德文被作者随心所欲地画上去。细看一侧，还印着一行规整的英文小字，那是林荞在满架Made in China里，费劲挑出来的Made in Germany，说不出是明显还是隐蔽。
在袋子右侧，还塞着一盒杏仁饼，恰好填满了袋子的空隙，是她临登机前在机场买的，盒子上印着国旗的配色。
很巧，都是德国特产。
礼物落在男人掌心那一刻，林荞状似不经意开口：“靳叔叔他，不知道我在德国上学吧？”
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声音轻的像落在水面的羽毛。可只有林荞自己能感受到，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她忍不住揣测，他会不会听出来自己的试探，会不会再顺着这句话，追问自己点什么.…..
可靳杨闻言后，只是笑笑，无所谓地笑笑。
他没有发现，或许是懒得拆穿？
林荞更倾向于后者。
“车来了，我们走。”
她是幸运的。
靳杨果然没用司机，这趟行程被两人默契地划进了各自的秘密地带。黑色的计程车在二人面前停稳，靳杨先她一步，替她拉开后排的车门。
林荞不奇怪，理所应当地觉得这是他应该作出的绅士行为。她坐进去，理了理衣服，往里挪了挪，留出身侧的空位。
可下一秒，副驾驶的车门开得干脆利落，毫无犹豫。
她怔怔看着靳杨坐进前排，动作自然地像是习惯。如此理所当然的果决，像与她隔着一排座椅的距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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