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想当皇帝?”
霍煊满眼惊讶瞪着霍煊。
他张合嘴唇被叶约礼这惊世骇俗的话惊地说不出话。
“你先祖是大楚王爷,按血统你也算朱家人。”
“都拐了十七八道弯了算哪门子朱家人?”
叶约礼靠在马车上的软垫里,放下手里的茶碗道:“我认真跟你说呢。”
霍煊:“我也认真跟你说呢!”
霍煊扯过放在旁边的大氅把叶约礼裹了个严实,手背贴着他额头道,“别是把脑子给冻坏掉了。”
嗯,温度正常。
霍煊放心坐了回去,没一会儿他像耐不住闲似的一点一点的往叶约礼旁边挪动着。
本来马车空间就小,两人又都是身高八尺的大高个儿,长手长脚的缩在一旁好不委屈。霍煊又偏生往叶约礼旁边紧靠着,两人双膝瞬间挤在一起,叶约礼无法,只得松开膝盖让霍煊挤进来,双膝交缠在一起。
霍煊:“你想我当皇帝?”
“不,”叶约礼手搭在朱漆盒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锁扣,“我就随口问问。”
这可不像随口一问。
虽说自己身上流着那么一星半点的朱家血,可如今的大楚是有两位炙手可热的皇子,若真说起谁当皇帝,他霍煊怕是在名单上的最末尾。
只怕刚才在宫里朱景融那老狐狸跟叶约礼做了什么交易。
霍煊挑眉看着叶约礼手里的朱漆盒子。
他倾身靠近叶约礼,脊背微拱:“你跟那老皇帝换了什么东西?”
霍煊瞳色比旁人生的浅,眼窝又极深,大片阴影投落在眼眶里,眼睛却亮的惊人。近距离不错眼地盯着人看时就像是隐在黑夜里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撕咬猎物。
他没等叶约礼答复,将手放在盒子上,五指用力紧扣着边缘。叶约礼只轻叹气,双指搭在霍煊暴起的青筋上,指腹轻碾,霍煊的手兀的松开。
“一个承诺。”
“什么?”
叶约礼在霍煊紧追不放的气息中开口:
“我这一生,只做楚臣。”
朱景融养育他十五年之久,却终归不是亲生父子,这些年来叶约礼一步步走向万臣之首,他既自豪也既防备。自豪他满腔经论为国为民,防备他位极人臣心生叛意。他当了快三十年的皇帝了,多疑的性子早就扎根在他身上,可他又宠爱极了这从小在他膝下长大的孩子,舍不得让叶约礼失去现在的一切。
但他知道叶约礼是个重义之人,在叶约礼随云寸心行医四海时暗中保护的人传来消息,说是有个从蜀地来的的江湖人不知道怎么搞得被人骗了个底朝天,正准备收拾收拾去桥底下表演个变脸喷火,转角就看到叶约礼提着两屉包子用蜀语对着云寸心抱怨,顿时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叶约礼听闻老乡遭遇后二话不说挥手把自己一半银子给了他,还把手里的包子分了他一屉,临了还怕那个江湖人钱不够花,又去钱庄里取了一千两银钞给他。
对陌生人尚能如此,对自己亲近之人怕是掏心掏肺都还不够。
于是这位大楚的皇帝用十五年的养育做赌,用一份空诏书跟玉佩换叶约礼一个永生的承诺。
霍煊打开诏书看着满目的白跟醒目的玉玺红印道:“我们这位皇帝生来多疑薄情,他竟然敢用一份空诏书换你一个空口无凭的承诺?他难道就不怕你当场撕票,提笔写下你自己的名字?”
霍煊把自己放松在软枕里,双眼戏谑地盯着叶约礼。他知道叶约礼从前得了个“乐善好施”的称号,但他似乎根本就不相信叶约礼会遵守所谓的“只做楚臣”的承诺。
叶约礼摩挲着手里的玉佩。
是个龙首衔尾的造型,活灵活现的,质地温和,通体润白,尾间一抹赤红点缀。
他把玉佩给了霍煊。
“你这是做什么?”霍煊诧异道。
霍煊手里好像有个烫手山芋,手掌僵硬的悬于空中。灼热的烫意后知后觉的从掌心传到手背,再沿着手臂直穿天灵盖,放玉佩的手止不住颤抖,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这灼人的玉佩丢回去。
“见此玉佩如同皇帝亲临,”叶约礼抵住朝自己伸来的玉佩道,“从今日起,没有人会拦着你回云州。”
“你要赶我走?”
质问的气息瞬间降临在叶约礼脸旁,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错。霍煊也不顾叶约礼如何,拽住他的双肩把他逼至马车角落处,途经的物品掉了一地,叶约礼整个背部重重撞击在车壁上,吃痛皱眉。
霍煊捏住怀里人的下巴,禁锢着叶约礼因挣扎而起伏的头颅。浅棕的双眼藏着狠,仿佛叶约礼只要点点头下一秒他就能撕碎眼前人。
叶约礼呼吸着缠绕在一起的气息,垂下眼眸遮住复杂情绪道:“你是云州霍将军的儿子,如今北凉借嫁娶之名试探我大楚,你该回到云州尽你应尽的责任。“
去他娘的狗比责任。
霍煊指腹用力摁住叶约礼的下巴,双目喷火恨不得把叶约礼褪一层皮。
那老皇帝把他困在京城不闻不问了三年,让霍流云独自一人留在云州,为得不就是把北境兵权重新收回手里,如今大楚内忧外患了到想起自己了。
霍煊偏不让他如愿。
三年前霍府覆灭,北凉在边境无将的时候数次派兵掠夺边境粮草,那时朱景融就该料到如今的局面。大楚的存亡与他何干?十六岁他带兵长驱直入北凉腹地,亲手宰了当时北凉将军,以其血祭旗。该打的仗该立的功他早就做完了,大楚现如今一副空壳的局面又不是他一手造成的。
更何况他要做的事还没做完……
霍煊像是想到什么,松手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看着叶约礼道:“让我回去镇守云州可以,我有个要求……你得跟我同去。”
叶约礼皱眉看他道:“我是大楚的宰相,无君命不得擅自离京。”
“那你就等着北境失守吧。”
这世上他只有霍流云一个亲人,两方若交战他一封书信寄到云州保住他妹妹就行,其余的跟他毫无关系。
老皇帝能跟他交易凭什么他霍煊不行?
叶约礼看着霍煊胜券在握的模样心口一顿,后妥协开口:”好,三个月后我同你一起走。“
叶家是商人起家,在蜀地攒了些根基后慢慢往京师发展,泰启三年江南遭水患,山南逢干旱,国库的银子如流水般散出去赈灾,小半年都平不了灾情,叶家当年的掌权人拿了近大半家产给朝廷用于赈灾,平灾后皇帝念及叶家贡献,便封作皇商,叶家世代从此只为朝廷效力。
叶家赈灾的那位先祖为了告诫后人凡事需得以百姓为主,把属地祖宅的巨石做成影壁,亲自雕了“民为邦本,固本邦宁。”放在京师的府邸里,几十年来风吹日晒的,刻在上面的字竟分毫未削。
霍煊这几天抱臂站在影壁边上,看着来来往往踏破叶府的人。
他本来是想拦着这些人的,刚开始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门槛上,颇有一副虽万人矣吾一人足矣的潇洒气势,可他毕竟年纪尚浅,又从未涉足朝廷,敌不过朝中那群老油条,分身乏术之间便被那些人钻了空子,只剩下他一人在风中凌乱。
叶约礼从来都没觉得京师有这么多人。
这些天天不亮就起来应付前来打探消息的人,有时候遇到难缠的人不得不周旋一个上午,嘴干到起皮都喝不着一口茶。有那么几个瞬间想回到过去砍掉自己接过盒子的双手。
等到他面带僵硬微笑送走最后一个人,余光看到霍煊悠闲杵在影壁旁心里陡然升起一簇无名火道:“你过来!”
霍煊没动。
“胆肥了你,让你过来你还不过来!”
叶约礼挽起袖子愤愤走向霍煊,正要走到身侧时被他抬手制止了脚步。
“?”
叶约礼疑惑地看向他。
“叶相私下原来不是一副不近人情冷冰冰的样子啊。”
一道爽朗的声音从影壁后面传来,下一秒一把紫檀鎏金扇子出现在叶约礼面前,来人赫然是北凉预备准女婿之一朱见睿。
这人也是个奇人,一年四季都拿着他那把紫檀扇子,逢人就摇开,恨不得用上面的鎏金闪瞎人眼。衣服也是怎么靓丽怎么来,五彩斑斓的活像个开屏孔雀。
说来也是奇怪,霍煊这三年几乎不怎么与人交流,在京师里的朋友少之又少,而这朱见睿竟是其中之一。
朱见睿尾眼上挑,长眉带笑地看着叶约礼,没有丝毫王爷该有的庄重模样。
他正准备走向叶约礼,迈出一步却被一条长腿横空阻拦,令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朱见睿顺着腿往上看去,跟霍煊打了个照面。
“这位兄台,”朱见睿好言相劝道,“我有要事与你家大人商量,劳驾把腿稍稍。”
霍煊把手放在身后的唐刀上,冲他抬抬下巴满不在乎开口:“有事去屋里讲,别在这挡路。”
到底是谁在挡路?
朱见睿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长腿没有丝毫收回去的意思,而当事人仍旧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无法,只得收回脚从旁边走过,站在离叶约礼一尺远的地方。
霍煊这才把腿收了回去。
是不是有病?
朱见睿气极反笑。好歹自己也算他霍煊在京师交的第一个朋友,至于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的吗?
”成端王到在下这来是有什么要事吗?“叶约礼收回了嬉戏的声音,朝朱见睿鞠了一躬。
”啊,对对对!本王来找叶相确有要事相商。“朱见睿把扇子往手上一磕,故作顿悟道。
叶约礼转身带着朱见睿走向后院,霍煊在他转身的瞬间抬脚跟上,始终跟叶约礼保持着一步长的距离。朱见睿本想边走边聊,看着两人自顾自往前走的模样只好放弃,认命跟在他俩身后。
叶约礼在朝堂有着独一份的恩宠,每逢陛下赏赐官员数他得的东西最多,可是他偏生不要赏赐,只向皇帝讨了御花园里金镶玉竹。那竹子只长在江南一带,宫里的花匠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保住四五根,根本不管花匠如何挽留,叶约礼一下就全要了过来。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让这金贵的主在后院连同其他从四处搜罗来的竹子里长了一大片。
朱见睿看着满大片竹林暗自惊叹,心想这叶约礼真不愧是爱竹之人,这么难养活的竹子都能给它种一大片出来。
推开书房门便有一股热浪袭来,带走三人满身的霜寒。屋子里飘着清苦的草药味,若有似无的,刚好能抵消掉常处在暖阁里的困意。
这书房跟平常的也不一样,平常人书房里只在主位摆一张长案用来读书写字,叶约礼的书房却在主位旁摆了张一模一样的长案,上面放的书也七零八落的,地上还堆了老高一摞,跟简雅的书房简直格格不入。
摊开的书面被写上几笔批注,而后用朱笔圈了一长段句子出来。朱见睿站得远,只能瞥见“渐之进也”四个大字。
后面的字他看不见了,因为霍煊一进来就走向那张惨不忍睹的长案,唐刀往椅背一靠,双臂一推书籍散落,檀木长案这时才重见天光。
“……”
他这朋友可真是不拘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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