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好上午去东边山里,朱拂音起了大早,用了麻绳把草鞋草靴串起来,挂到身上。
她今日特意穿了胡服,外域来的衣服,很耐磨,不怕这麻绳。
朱拂音十分庆幸村庄里面的路阡陌纵横,不怕迷路,她去东边走,就顺着最宽的那条土路走便能到。
到了山脚下,才是真正的挑战,朱拂音不晓得这具身体素质如何,但是看一眼翠绿山色,寻了一根笔直的棍子,当做上山的助力。
她别无选择,只得一试。
挂在身上的草鞋成为格外的负担,在上山过程中显得格外累赘,格外沉重。
幸有鸟鸣伴她,出汗口渴了,便循水声喝泉水,也算是尝到了甘甜味。
一般山上居民多把房屋修筑在半山腰,自己寻着被人踩过的小路,谅是很快就能到。
朱拂音坐在石头上,在心中给自己鼓气,然后“啪啪啪”双手击掌恢复精神气,双脚落地,继续走!
快到了!朱拂音欣喜若狂,她远远的就到树上挂着杏子,明黄色在绿叶间格外显眼。
走到杏树下,这杏子个个都是大个头,好不诱人,最主要的是这些杏树都是按行排列,一看就是农家自己种的,这说明她已经离村庄不远了。
朱拂音一鼓作气,快步向上,再往上走些,树已经没了踪影,是一块平整的弄田,四周用石头嵌着防止水土流失。
远远看到一位农夫背着一大捆柴,甚至怀中还抱着一捆。腰弯的厉害,一双草鞋被磨得厉害。
樵夫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有卖草鞋的上山来卖草鞋,还是个女子。
樵夫背着柴,朱拂音思考片刻还是走上去,什么不说,先把樵夫怀中抱的柴接过来。
樵夫一看,是位面容清秀的姑娘,连连拒绝:“不用不用……”
朱拂音摇头,“樵人何故推脱我好意,可需草鞋?”
樵夫抹掉了一把汗,这才看到这姑娘身上背着好几双草鞋,麻绳压的她肩膀低下去很多,她是个卖草鞋的商客。
樵夫道:“小娘子给我挑一双草鞋吧,结实点的。”
朱拂音笑道:“不若我们二人先把柴放回你家中,我再为你挑选。”
樵夫点点头,朱拂音也不再担心自己如何进村庄了,有樵夫带她。
朱拂音进了村庄,樵夫把钱付给她,朱拂音也不想太多,直接在村里大声吆喝起来:“草鞋——卖草鞋喽——”
她这吆喝,引来了村民围观。
小屋中,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塌上闭目养神的霍丹心听到突然传来的吆喝声。
他睁开眼,看到了一个身影修长,头插红豆簪的女郎正在挨家挨户敲门,问对方,“需不需要得草鞋。”
女郎身形窈窕弱柳扶风,语气却丝毫不怯。
有人卖,也有人不耐烦的把这位女郎赶走。
女郎也不气馁,继续敲下一家的门。
霍丹心听到了她和别人的争论声。
“商客,你就便宜些吗。”
“要不得,你瞧我的手,编草鞋,累!”
“哎呦,好不容易有商客上山来卖草鞋,你就便宜些吧!”
女郎用衣袖揩揩汗水,说道:“便宜些便宜些给你!你不多拿几双?”
霍丹心道:这女郎当真聪慧,虽降价,却让别人多拿几双,一会儿若她来敲自己的门……自己买不买呢。
霍丹心走到镜前,镜中男子虽年轻,却带愁容,是因为自己皱眉皱多了,头戴幞头,身着直袖长袍,脚蹬乌靴。看上去不过普通装备。
谁又知道这间不起眼乡村小屋,不起眼的衣柜中放着一身紫袍官服,一条金玉带?
在乡野中待久,他足不出户,看看书罢了,宁静的日子似乎能让他忘记自己身穿官服的模样。
今日这女郎一来,不但打破了村庄的宁静,亦打破他心中宁静……
丹心,丹心,你莫要忘记了,你虽身在乡野,却还是辅国大将军,虚职又如何。
他目光飘远,远到紫薇城,远到紫薇城中八根盘龙金柱上,红墙黄瓦,飞檐溅雨,雕栏玉砌,金碧辉煌,离他很远,又离他很近。
朱拂音这边,她依旧忙着卖自己的草鞋,成效颇丰,让她郁闷的是,草鞋都卖完了,草靴还是没有人来买,自己编了六双,一双都没有卖出去!
这是最后一家了,朱拂音抬头看向面前木门,这户人家当真奇怪,旁人难听到吆喝声,每家每户都有人探头观望,唯独这家人,平静如初,是因为没人吗?这屋舍还特别的偏僻,若不是檐上有风铃,她都要略过。
迟疑的叩门,“卖草靴了——”
朱拂音听不到屋中有其他动静,以为没人,正要失落走开。
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二十余岁,身长六寸,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齿如编贝,一等一的帅气男子。
朱拂音见状,走了一瞬间的神,不怪她,突然开门见美男,谁都会惊讶一霎那,但是她是来卖草靴的。
她低头一看,却是失望,此人穿的是布帛履,翘头做成虎头,看起来十分威风,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装扮。
朱拂音已经对此人买草靴不抱希望了,却还是问了一句:“小郎君要草靴吗?”
霍丹心开门没有说话,就先打量眼前女郎,惊异的心情在心中蔓延。
这女子身上有股魔力,她的眼神中透露着十足的信心。
夏日炎炎,她不知从何来,背着一身草鞋,虽然不重,但对于女子来说还是不小的负担,寻常商客都不愿意来山上做买卖,这女郎却不畏艰辛,着实让人倾佩。
看到自己的鞋子后,眼神虽失落,却还是问道自己需不需要草靴。
“要的。”
霍丹心的笑容徐徐绽放,语言俏皮:“商客还剩多少双草靴,我都买下!”
“啊。”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脑袋,朱拂音反应过来,立马笑意盈盈,直接把背了很久的麻绳取下,连同麻绳上挂的草靴递给了霍丹心。
“一共六双草靴,小郎君照顾我生意,自然要给小郎君些优惠,本是一双七钱,六钱给你,一共三十五钱。”
朱拂音装作算错账,希望能给眼前出手大方的农户留下印象,下次再来还能出手阔涛便好了。
霍丹心听到她少给自己算了一钱,看破不说破,进屋取了半吊钱,他虽然不晓得草靴的价格,但是听到她刚刚卖草鞋的价格了,差的不多,还是个良商。
没有仔细数多少钱,但是肯定只比三十五钱多,他丢给朱拂音,“商客拿好!”
朱拂音接住,以为是刚刚好的,没有细数,便把钱塞进兜里,说道:“小郎君下次依旧光顾我这小本买卖啊!”
说罢,一身轻松的离开。
霍丹心在身后看她轻快的脚步,心道:这位女郎可是了不得。
朱拂音对自己一上午,将草靴草鞋都卖光的事情十分高兴。虽然自己一身汗,嗓子也干的不行,但是一摸口袋里面“叮当叮当”响的铜钱,再苦再累也值了!
她的草靴能卖完,其中还多亏了那位身着华贵,却有些奇怪的小郎君。总觉得那小郎君不似寻常人家。
把铜钱摆在床上,朱拂音一个一个的数过去,数到那位小郎君给的半串铜钱,感觉不太对。
那小郎君多给了自己十钱!朱拂音思索片刻,还是取下来了十钱,做生意的人要讲究诚信,小郎君若是有意赏自己是好,若是无意,自己多拿了他十钱,最好还是还回去。
朱拂音懊悔不已:若是自己当场数清楚就好了,当场就还给人家。现在才发现,只能等几日了,自己再编些草鞋上山去卖,顺便还了钱。
打定主意,余下十钱在枕头底下,剩下的依旧挂房梁。
但是对那小郎君,朱拂音还是心有疑惑,到底什么来头呢?她一边整理编好的小动物,一边思考。
忽然想到朱鸢飞说过的东边山上有富豪包下来了很多地,莫不就是他?他不像富豪啊。
朱拂音心道:富豪的话未免也太平易近人了,倒像个读书人。
朱拂音把编好的东西弄一起,匆匆吃个饭,就要背着东西往西市跑。
一路上,朱拂音吸取上午的教训,这次出发前喝多了水,还拿了一块布擦汗。
路上偶尔看到背着东西,或是推着小车卖东西的商贩,朱拂音大眼一扫,多是男子。
心中却是自豪,她一介女流,可不输男子!男子能背的起一个家,女子亦能,只不过是累了点。
朱拂音实在累得不行,就停下来歇歇脚。然后继续走,走到西市,比她估计的时间还要慢些。
朱拂音刚走到集市,就听到一阵喧闹,“抓小偷!小偷!哎!别跑!”
“站住!”
西市中,叫“武侯铺”的店家中,冲出来一群武侯,身披绢布甲,冲出来。
可惜那小偷走的快,还故意丢下了什么东西,又听到有人大喊,“着火了!”
朱拂音一惊,赶紧寻找哪里传来的声音,哪里起火了,她背起东西就往旁边躲。
想要走出西市,同时,武侯们也快速分开人手,一部分人去抓小偷,一部分人负责灭火。
朱拂音欲出西市,却因那小偷,西市大门紧闭,她算是被锁西市里面了。
朱拂音有些急躁,古代商铺多木制品,这火一烧起来,岂不都要完蛋?
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出自世说新语,是描写嵇康的。
紫袍官服,金玉带,唐朝三品以上官员官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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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郎君者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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