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祝蒲在 12岁那年遇见裴有光，但裴有光是 5 岁那年遇见白祝蒲的。
大概是祝蒲被周老师接走的前两个月，有光的妈妈带他登山游玩避暑，撞见了山林里有这样一间寺庙。
很巧的是妈妈在这里遇见了熟人，一时间聊起来就没有注意有光跑到哪里去。
这个寺院二十几三十年以后被当地文旅局申报了历史文化建筑，但当时大家还没有这样的意识。宝殿里的陈旧佛像铸得特别高，有光要用力地仰头才看得到祂们的脸。
现在想起来，寺庙附近也有百年以上的菩提榕，只是当时有光不认识，只觉得这些虬结的气生根有意思。树根在靠近地面的地方抱成一个树洞，有光进去坐了一会儿，腐烂的树叶在他屁股上画了两个褐色的圆。
有光不知道裤子脏了，坐得无聊就往寺庙后边跑。一个禅房里面有人声，有光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偷看。
几个年轻的僧侣围在一起，其中有一个人手上拿着剃刀。住持站在他们身后，人影憧憧地动一动，露出菩萨面前的蒲团上坐着的小小的人。
当时有光以为这个小人是女孩子，但他确实是祝蒲。他穿着被改小的僧侣服，手脚都看不见，确实是坐着而不是跪在蒲团上，隔着袖子拿一个桃子在啃。
年轻僧侣在讨论着什么，祝蒲充耳不闻，只认真地吃他的桃子。最后其中一个僧侣摸摸祝蒲的额头，把他蓬松的额发往后压，剃光银光一闪，落在了他的发际线上。
那真是漂亮的头发。卷着优雅的波浪，泛着健康的光泽。
可他们要给这个女孩子剃光头，有光想。
那剃刀还没有开始动，有光就闯进禅房大喊一声「不要啊！」
年轻僧侣和住持都转过来看他，但那个小人蛮不在乎似的，袖子上沾满了桃汁，自顾自吃得津津有味。
「怎么给女孩子剃光头啊！」有光说。
年轻僧侣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看向住持。住持一向是如此神采奕奕，他看看有光，又看看祝蒲，颂了一声佛号，「阿蒲的尘缘未了呢，那就不给他剃度了。」
僧侣们双手合十，也颂一声佛号，各自在祝蒲头上摸了一把，鱼贯出了禅房。
这时那个蒲团上的小人才发觉有什么不一样了，抬头把僧侣们看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门口的有光身上。
他不认识有光，但寺庙里每天都是他不认识的香客。于是他对着有光清清浅浅地微笑一下，就转过头继续吃桃子。
有光还没有回应这个微笑，住持的袈裟挡住了他的视线。住持看着他的眼睛，蹲下来平视他，两双眼睛离得很近。
他现在还记得住持身上有焚香和肥皂的气味，住持还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
「师父在看什么？」有光问。
「在看你的眼菩萨。」住持说。
有光眨眨眼，「住在眼睛里的菩萨吗？」
住持点点头，笑眯眯的，「你有和阿蒲一样的眼菩萨。」
有光歪脑袋想越过老和尚再看一眼那个小人，老和尚又说话了。「如果有一天阿蒲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无论这个秘密多么奇怪，你都要相信他。」
「啊。」有光愣愣地看着住持的笑容，「好的。」
住持满意了，也没让有光有机会再看一会儿祝蒲，就牵着他的手带他去妈妈那里。
离开寺庙的时候有光一直回头，发现这个寺庙前面有一个石碑写着「皈心寺」。
当时有光只认识中间一个字。上了小学以后念了一段时间的「板心寺」，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字是皈依的皈。
皈心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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