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这边跑了,追!”
酷暑天,胡同里,一个红衣少年被三名持枪警卫追得满街跑,眼看前头就是绝路,红衣少年一个转身进了厕所。公厕刚流行起来,冲水并不发达,苍蝇满天飞,屎尿一地,少年捏着鼻子躲了进去。
里面正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蹲着尿尿,看到有人跑进来,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涨红着一张脸,嘴巴里支支吾吾的听不清“我平时都是站着的……”
红衣少年顾不及深究他在说什么,只定定的看着他,眼神里盛满了焦虑、恐慌和祈求。
外面传来大人的呼喝,“去哪儿了?”
小男孩看向他,“大哥哥,他们是在追你吗?”
“是。”红衣少年捏着鼻子,眼睛一闭,闪身进了最里面的隔间。地上全是污秽,无处下脚,他顾不上那么多,站到最角落,紧紧的将自己敷在墙上,恨不能嵌在里面才好。
外面响起吱吱嘎嘎的开窗声,开窗的人似乎力气很小,半天才推开,过了没几秒隔间门也被打开,红衣少年心里咯噔一声,腿一软,跌坐在地。
“别怕是我。”刚刚那个小男孩揭开他捂着眼睛的双手。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嘈杂的脚步声,那些持枪人找进来了。
“你再往里缩一缩。”小男孩压低声音道。
红衣少年闻言照做,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可不想那小孩却主动把门打开了,他的心猛地一沉。
“喂,小鬼,有没有看到一个比你高半个头的红衣少年躲进来了?”为首的一个军装大叔捏着鼻子、用手挥着纷纷扬扬的苍蝇,站在厕所门口,看着满地污秽,步子迈的很犹豫。
“看到了,”小孩指了指窗户,“他从窗户逃走了”。
“妈的,追!”三个警卫退了出去。
目送那些人走远,小孩眨巴着眼回头看地上那个瑟缩的身影,“大哥哥,没事了。”
“谢谢你,”红衣少年扶着墙,好半天才站起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原始的生理需求开始叫嚣,他摸摸胀胀的小肚子,拉开裤子拉链就地上了个厕所。
一旁的小孩就那么眼巴巴的站着,目光定格在红衣少年的脸上。
大哥哥的眼睛圆钝可爱,像是小狮子,一说话还会露出一颗小虎牙。
小孩的目光继续往下,大哥哥的肩膀比他宽阔很多,看着很强壮。
大哥哥的衣服有些脏了,但还是能看出料子很不错,应该是个富家少爷吧?
大哥哥的……咦?大哥哥那里竟然长了一颗红痣……
“小孩,以后我会报答你的。”少年上完厕所,语气也轻快了不少,他在水龙头下冲洗着身上的脏污,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怎么报答我?”
“我以后会当警察,铲奸除恶,高悬秦镜,让普通老百姓不再被当官的欺负,人人都能过上太平日子,自然也包括你。”少年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好,那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红衣少年犹豫了一下,“我不能告诉你,日后有缘我们会再见面的。”
“没关系,大哥哥,我已经记住你了,以后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红衣少年深深看了他一眼,“好,我等你来,到时候让你当我的手下,我带你一起雄霸天下,再没人敢随意欺负我们。”
————
夜色渐深,那群追兵终于放弃搜寻,骂骂咧咧的走了。
红衣少年从一堆立着的木桩后面走出来,贴着墙小心翼翼的摸回了家,他站在门口,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确认没人才敢迈进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原本就不复辉煌的祁夜府此时更像行将就木的老人,百年家族走到如今算是彻底走到了末路。祁夜辰摸着柱子上描金的花纹,这大概是祁夜府唯一躲过一劫的财富,拿不走也难以摧毁。
循着摔碎的瓦罐和洒落一地的杂物往屋里走,往日灯火通明、欢声笑语的府邸如今只剩下一片让人骨头发麻的安静,刘妈上个礼拜请假回了老家,几个丫鬟都不在,不知道是被掳走还是跑了。
屋门口的摇钱树盆栽被踢翻,陶瓷盆碎了一地,树叶却还是翠绿的,在这黑漆漆压抑的府邸里成为唯一的亮色。
进到屋里头,一个断了翅膀的木头小鹰在一片废墟上哀鸣,祁夜辰捡起来吹了吹上头的土,这是七岁生辰时,父亲砍砍凿凿亲手给他雕刻的礼物,他视若珍宝。现如今凄凄惨惨的躺在他手上,还断了一根翅膀,看着它就像看到现在的自己。
祁夜府的没落早有预示,只是没想到会是如此下场。
就算没有这一场扫荡,祁夜家也早就衰败,祖传的财富到了父亲这一代已经败的差不多了。祁夜府邸原本雕梁画栋、举目皆是宝、日常所用皆是金银玉器,自从近两年祁夜长安好上抽大烟以后,家里能典当的全都当了。
奶奶看着唯一的血脉这么不争气,开始反思早年的教育,所以到了祁夜辰这一辈,从小家教礼仪、文韬武略,严苛到下人看了都怜惜的地步。
今年年初奶奶死于一场伤寒,没了唯一的挟制,祁夜长安越发不像话,将母亲给孙子预存的学费都给败光了。好在先生看祁夜辰是个好苗子,一直没放弃教他。
近几日父亲不知道惹了什么事,招来官兵询问了好几次,祁夜辰隔着门隐隐听到几个词,“卖/国贼”“国宝”“赶紧交代。”
待官兵走后,祁夜辰瞪着乌溜溜的眼睛问父亲,“父亲,他们来干嘛?”
祁夜长安低头看着已长到胸口的儿子,伸手抱住他,“他们、他们冤枉父亲,那个姓棠的,惦记你母亲好多年,老早就想找个借口让父亲下大狱。”
今日白天,那群官兵又来了,这次似乎是掌握了有力证据,直接将父亲押走了,父亲大呼“冤枉!”而那些官兵丝毫不为所动。
为首的那个官有颗红色的眉间痣,衬的他慈眉善目,毫无官兵的杀伐之气。
这个人他认识,他就是父亲口中那个“姓棠的”,之前母亲在时,他常来家里,送米送面有时候还会给母亲塞钱,母亲喊他棠大哥,而父亲虽然瞧着生气,却从来没有制止过,只等那个人走了以后,让母亲把钱上交。
母亲离家出走的那一夜,这个“姓棠的”来找过父亲,他话都没有一句,直接先给了父亲一巴掌。父亲瘪着嘴只敢朝他背影啐一口,然后抱着小小辰说,“他们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和人家老婆不清不楚,还动辄就打人。”
那时候祁夜辰还没有明确的是非观,他隐隐约约觉得不是这样,但架不住邻里亲戚常年议论母亲作风不检点。而刚刚那人扇到父亲脸上的那一巴掌彻底将他送到了对立面,在孩子心里,只要父母不是禽兽不如,他们总是天然的依赖和倾向他们。
祁夜长安虽然整天浑浑噩噩,败光了祁夜家大半财产,但他对唯一的儿子祁夜辰是好的。他会把小小辰抱在肩头逛灯会、给他刻木头小鹰。父亲别的不行却写得一手好字,每年过年都会给学堂送一副春联,那是小小辰最荣耀的时刻,同窗都会看着春联赞扬他有一个好父亲。
祁夜长安被那官兵将胳膊反扭到身后,嘴上骂个不停,“你就是公报私仇,你就是惦记着阿莹,哈哈哈哈哈,你没指望了,那个婊子跑到香港舔了个有钱人,你没指望啦,杀了我你也没指望!”
原来又是母亲惹出的风流债。
母亲走后,父亲每天都在哭诉母亲的罪行,祁夜辰一开始并不赞同,后来大家都这么传,他也慢慢放弃了对母亲的辩解。
祁夜辰站在门口定定的看着父亲和那群官兵,其中一个狗腿子冲那位棠大人笑道,“要不要把这孩子一并抓了,你瞧他那眼神恶狠狠地,怕以后……”
斩草除根,株连九族,一定程度上也是永绝后患。
但那棠大人似乎并不赞同,他摆了摆手,“子不担父罪,这是他的个人罪行。”
底下一片奉承道,“棠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大善人。”
祁夜辰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浮起一丝嘲讽的笑。
当日下午,一群官兵便冲进府门,烧杀抢掠,祁夜辰从后门出逃,被他们追至深夜。
看着满院子的荒凉和被扫荡一空的屋子,祁夜辰对父亲的话慢慢信服。
那姓棠的果真不是个好东西,上午假惺惺的说子不担父罪,下午便让人追杀他,还将祁夜府洗劫一空。
祁夜辰将那颗金钱树找了片土重新栽下,并在树前立誓:长大后,勇攀高官赫路,绝不轻易为人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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