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鉴和韩知韫都是世家大族,最是在乎名声,不会那么不小心。
童鉴颓败的靠着牢狱门坐下,那时候童鉴刚结婚不久,韩知韫又得知自己患了肺痨,双重打击下,他也不怎么好好吃药,开始自暴自弃,淋雨、冲冷水澡,好像病的越厉害,他的心里也越得意。尤其看到童鉴满脸愧疚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取得胜利的冲锋军,得意洋洋的摇晃着旗帜。
韩知韫的胜利,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后来有一天晚上,韩知韫突然打扮的精致得体,就像从前一样约童鉴出门。
童鉴正在家里跟母亲吵的不可开交,他已经成婚半个月还没跟妻子同房,见韩知韫找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韩知韫带他来到鸡鸣寺,高大的山门矗立在石阶之上,两边苍翠的树木模糊在一片夜色里。
韩知韫扯着童鉴问道,“你看这里像不像你拜堂的地方。”
童鉴听闻这话,心里绞痛不已。
“你说句话嘛,像不像,”韩知韫指着山门笑道,“燃烛、焚香、拜高堂,你看这里,两边这么高的路灯给我们做龙凤烛,里面还有万千香火为我们祭拜神灵,百年松柏作高堂,寓意我们的爱情千秋万代。”
韩知韫拉着童鉴拜下去,“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夜风瑟瑟的从两人头顶刮过,周围的树木发出飒飒的声音,还真有点喜堂里的热闹。
“夫妻交拜,入洞房——”韩知韫拉长的声音隐没在爱人的亲吻里。
“别,会传染。”尽管他渴望这个拥吻已久,可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却让他将童鉴推开。
“你当知我心。”童鉴再次覆了上去。
那双黑亮亮的瞳仁,即使在浓稠的夜色里也清晰可见其中的坚定。多日以来的辗转反侧、痛苦绝望在这一瞬间化作极尽热烈的纠缠,让韩知韫完全的沉溺其中。
黑夜像一块让情绪迅速发酵的酒曲,连年来的克制自矜尽数坍塌。那一晚,两人将世俗声名所有的一切都抛诸脑后,清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也是那一次,被一早上香的刘明正撞了个正着。
“佛门圣地,你们、你们竟然!”刘明正颤抖着手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童鉴,你不是刚成亲吗?”
成亲二字狠狠刺痛了韩知韫的心,将忘情的两人拉回现实,他拢上衣服跑掉了,再也没回来。
那天,童鉴回医院找刘明正,想要为二人善后,两家都是世家大族,最要面子,尤其韩知韫,他光鲜亮丽惯了,受不得别人一点点指责和不友善的眼神,两人之中,没有勇气昭告天下的那个人其实一直都是他。
走进刘明正办公室,主人并没有坐在座位上,桌子上码着整整齐齐的病历单和药方,童鉴扫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有几行被划掉的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韩知韫的病历单,干涸的病历本上有几道新加的划线,刘明正把肺痨这个诊断结果改成了伤寒。童鉴站在那里捏着病历单的手开始颤抖,韩知韫,韩知韫你根本没得肺痨。
正在这时,刘明正从门外走进来,看到童鉴手下按着的那张病历单,瞳孔一颤,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他先是意味深长的一笑,“你还敢来医院?”随后道,“韩知韫的肺痨很轻,吃了我的药以后,已经转成轻症了,你拿着新药方去给他抓药吧。”
“韩知韫压根没得肺痨吧?”童鉴抬头,他个子不高、长相又文弱,看上去毫无杀伤力,但此时此刻他眼里的锋芒像一把匕首一样锐利逼人,让人不由的头皮一紧。
刘明正咽了口唾沫,随即想起今早自己撞破的事,顿时有了依仗,“童助理你这话说的有失偏颇,韩知韫是在我的用药之下才由肺痨转成普通伤害的,哪儿来的误诊一说。你还是抓了药快快给他送去吧,反正他家里你已经熟门熟路了吧?”
童鉴眼中的锋芒更盛,他的腮帮子动了动,在这一刹那深刻体会到咬牙切齿并不是形容而是写实。他的周身像凝着无数把利刃,只等待一个情绪爆发就会立刻将眼前人千刀万剐,“如果你敢往外瞎说半个字,我绝对让你生不如死!”
刘明正被他的气场震慑住,良久才反应过来似的冷笑一声,“到底谁会生不如死,你可以试试看。”
虽然有这么一段让人不愉快的小插曲,但知道韩知韫没有得肺痨以后,童鉴还是很高兴,他提着药往韩家赶,“阿韫,我们不用等千秋万代,我们可以在这一世好好相守。”
可当天晚上,童鉴却从韩家那里,收到了韩知韫的死讯。
刘明正的误诊间接导致了韩知韫的死亡,童鉴把恨全都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当他举着匕首杀气腾腾的出现在刘明正办公室的时候,刘明正指着外面已经骑车离开的邮差,“看到了吗?那个人拿着我的信去韩家了,如果你敢轻举妄动,还会有第二封、第三封。到时候全世界都会知道韩知韫跟你是同性恋!留学归来的精英是个断袖,还为已婚的爱人殉情,你说这个新闻劲爆,还是区区一个误诊劲爆?”
————
“童鉴,”棠溪明冲眼前失神的人摆摆手,童鉴收回思绪笑道,“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棠溪明见他不想回答那个问题,便把话头转到案子上来,“韩知韫、楚瑶镜、刘明正,有纠葛的这几个都死了,第三个人是谁?”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什么时候贴告示?”
祁夜辰还欲跟他呛声,被棠溪明拦下了,“告示今早就贴了,你的目的达到了,医院已经撤回了此前给刘明正的荣誉。”
听到这个消息,童鉴长舒一口气,心里一直压着的石头终于被搬开了。他看着手腕上的檀木手串,手指一颗颗抚摸过去,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终于真相大白了,我可以来见你了。”
棠溪明瞳孔蓦然放大,像突然悟到什么似的,“快打开牢门,第三个人是他!”
童鉴情知自己的计划被猜到了,从口袋里拿出两片药飞速的吞了下去。
“阻止他,快阻止他。”棠溪明喊道。
祁夜辰瞬间反应过来,他喊来看守开锁,进去掰开童鉴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给他喂催吐剂。”棠溪明吩咐看守道。
“这里没有啊……”看守弱弱道。
“草木灰、碱水、盐水也行,浓一点。”
看守还在踌躇,他们不能擅离职守,这两个警官没有权利对他们发号施令。见他不动,祁夜辰眼睛一瞪,“还不快去。”
“是,是……”看守吓得一溜烟跑了。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童鉴反手抓住棠溪明的手,“让我去死吧,棠溪先生,你应该理解我才对。”
棠溪明眼神闪了闪,祁夜辰一脸懵,棠溪明为什么要理解你。
“我生着负了他,死了不知道能不能征得他的原谅,刘明正死了,我唯一的心事也了了,他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的韩知韫。
警官大人,我可不可以最后求你一件事,韩知韫卧轨的那个铁道,可以把我葬在那旁边吗?和他一起?”
认识这些天以来,童鉴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但绝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但此时此刻,他看起来那么可怜,他满脸的哀求,眼神里是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
棠溪明不敢跟他保证什么,警察局有警察局的流程。
童鉴双手合十,“大人,可以吗?”
棠溪明虽十分动容但知道这不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把目光投向祁夜辰,祁夜辰看童鉴双目赤红、不停祈求的模样,终是于心不忍,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谢谢,谢谢,谢谢。”童鉴磕了三个响头,抚摸着手串又是哭又是笑道,“阿韫,你这个怕黑怕虫又怕流言蜚语的胆小鬼。黄泉路上,万魂归元,无男无女、无老无少,我可以正大光明的陪着你了。下辈子我们一起投胎,做一棵合抱的树吧。”
童鉴口吐白沫,棠溪明看着门外,急的来回踱步,这警局的办事效率太低了。
眼见童鉴已经嘴唇发紫,脸涨红,他扯着棠溪明的裤脚,“求你,铁轨旁,你一去就能知道是哪儿,麻烦你让我跟他葬在一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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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小半个月的雨,难得见到一个大晴天,太阳明晃晃的,让刚迈步而来的秋天像虚晃一枪的影子。
棠溪明总算知道,童鉴为什么说一去就会知道是哪儿了。在一截铁轨旁种满了金色的向日葵,土还是新松的,透着红色的湿意。
他不知道向日葵在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但那故事一定极尽缱绻。
灰白的骨灰落在红色的土壤上,几十株向日葵一起朝着太阳转着脸盘。风一过,它们叶子拽着叶子,脸盘挨着脸盘,动作整齐划一,缠绵极了。
“结案了,今天下午就该回去了。”祁夜辰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他躲到向日葵下面遮阴,“这里怎么这么多向日葵啊。”
“天上掉的。”棠溪明扔给他一个白眼,对着向日葵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怎么还拜向日葵啊。”祁夜辰见他走远,连忙起身小跑两步,想了想,又折回来,也对向日葵鞠了一躬,“保佑保佑。”虽然他也不知道保佑什么,但万事保佑吧。
祁夜辰:“哎,我今早接到陈科长的电话,说正式任命你为警局法医了啊。
你自己申请的?你不是不愿意干吗?怎么又想通了啊?
你不当大学老师啦?
听老陈说还给你配了个助手?
你到底什么背景啊?能让老陈给你配助手,听说还是个女的。
我求了老陈三年才得了一个唐珂,你怎么上来就能让老陈给你配个女助手啊。
教教我呗。”
棠溪明一句都没回,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祁夜辰,“嗨,着急忙慌的,你又不会开,充什么大尾巴狼啊。”
话音刚落,一眨眼功夫,棠溪明从副驾利落的钻到主驾,发动了车子。
“嗨,你等等我啊!这儿离警局十几公里呢!”棠溪明从一路小跑改成撒丫子疯跑。
这千金大小姐,竟然还会开车?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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