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成想,小姐这一走就走了数月有余。几个月来,小姐不在,我每日除了打扫小姐的房间,就是做做女红。太师府的侍卫夷歌也是自小就失去了父母,因有着共同的经历,常在一起聊天。近日小姐不在,无特别要忙的事,与夷歌的来往便频繁了些。原来夷歌并非汉人,而是雅州的夷獠人,幼时在战争中失去父母,被辗转卖到京城,因是夷人,没有汉名,自小便被叫做夷哥儿,入了太师府,管事的觉得这名字不太正式,才给他改成的夷歌,又因为有着极强的武功天赋,还能吃苦,没几年就从普通护院小厮中脱颖而出,太师还专门送他拜师学艺,习得一身好武艺,成了太师府数一数二的侍卫。
有次夷歌问我,伺候这样刁蛮任性的三小姐,会不会觉得很辛苦,我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说:“不辛苦,三小姐看着是任性了些,却心地善良,重情重义。那你呢?做太师府的侍卫,有觉得辛苦吗?”只见他疑惑地看了看我,问道:“三小姐真是这样?”转而又接着回答我的问题:“哦,不辛苦。太师大人有恩于我,做侍卫的,除了武功,比的就是忠心,我夷歌今生誓死听太师大人的话,并保卫太师府周全。”看着他憨憨的样子,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也傻傻地望着我笑,我有些害羞地转过头不看他,心中泛起微微涟漪。
小姐终于回来了,因为京城又发生了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听着似乎和八贤王有关。但这次回来的小姐却很不一样,常常独坐在香几旁,手托腮,在想着些什么,还不时地挑眉轻笑,女儿家的娇羞一览无余。我虽年少,但女儿家的心思还是看的出来的。
一日晚膳过后,小姐让我去打探老爷有没睡下,虽不情愿做“探子”这种事,但主子的命令大于天,我只得悄悄在老爷的书房门外听着。屋内灯火通明,老爷似是与李大人在谈事。不便多逗留,我蹑手蹑脚地回了小姐的厢房。
“他们在谈什么?”小姐急急问道。
“没听清,好像在说着包什么,包什么。”我摇摇头。
“哎呀,真没用。我走了,老爷要问起,就说我睡了。”小姐说着,提起裙边就要离开。
“小姐!”我终于还是叫住了小姐。
“又怎么了嘛。”小姐不耐烦地问道。
“小姐你这次回来可有点不一样呀,你瞒得过其他人,可瞒不过灯儿我。小姐,你是不是要去见心上人?那个人,是谁啊。”我轻瞥小姐一眼,逗趣地问道。
只见小姐抿了抿嘴,脸颊泛起微微红晕:“是想去见那个老色鬼,但近日事多,也是去跟包大哥他们查案嘛。”
于是乎,这便是我第一次听闻“老色鬼”这个词。
“老色鬼是谁?是你那个很黑很黑的朋友吗?”我好奇地问。
“是公孙策啦。”小姐边说边害羞地挽着披在右肩的几缕头发。
“哦,怪不得几个月看不见小姐你人,原来是跟那位公孙公子在一起呀。”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走了,老爷问起,记得怎么说,不然我要你好看。”小姐伸出修长的指头指指我,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自那晚以后,小姐出府的次数更多了,几乎是每日两三趟地往出跑,而我,总得想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帮她“圆谎”,类似去买女儿家的物品啦、去陆神医那里学学问啦之类的理由,都用上了。有时,听着我像是短了气势般的语气,夷歌都会在旁边偷笑,而我能做的,只是狠狠剜他一眼。其实我知道,位极人臣的太师大人早已洞若观火,不可能不知道小姐去了哪里,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一日晚,路过后花园,看到风尘仆仆回来的小姐在与老爷谈话。原来,小姐居然去大闹崇庆殿了,为了所谓的公理,竟敢独自去抓郭槐公公,被老爷指着脑门儿说没脑子。回到厢房,看着小姐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我觉得怜惜却又好笑。我劝小姐,对朋友抱诚守真固然很了不起,但为了朋友与老爷直接作对却是不可取的呀。小姐说,她没那个意思,他们确实是有一些郭槐作恶多端的证据的。我便笑着问道,是不是担心老爷会对公孙策那些人不满,而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呀。小姐却摇头道,才不是呢,她是真的想证明,太师不是包大哥他们眼里那样老奸巨猾,再者,缘分这东西,要来,是挡也挡不住的,她心里已认定公孙策了,她要永远跟公孙策在一起,就算太师不同意,她也要努力争取的。
我想,我会永远记得那晚与小姐促膝长谈的情景。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皎洁的月光下交换了心思,谈着自己心仪的郎君,皆是满脸的娇羞与欢喜。
“小姐,公孙策究竟长什么样子啊?”
“怎么说呢?”小姐微笑着,手托住了腮,手指轻点自己鼓鼓的脸颊:“白白的,像是吃不饱饭血气不够的样子。不过嘛,俊逸非凡,哈哈。”
“啊?”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姐这话,可是前后矛盾的呀。”
“反正,见不到这个老色鬼,就会不自觉的想着他。”小姐边说着,边害羞地低下了头。
我脑中突然闪出个“邪恶”的场景,便坏坏地问道:“小姐,自你去相国寺和来燕镇游玩了一遭回来,你就喊那公孙策是老色鬼了,这几个月你们日日待在一起,莫不是你们已经......”
“想什么呢你个臭丫头!”话未说完,只觉肩膀被小姐狠狠捶了一捶:“本小姐我是那样的人嘛。”
我委屈地揉揉肩:“不是啦小姐,我也是看你这么死心塌地的,才......”
“灯儿,我和娘身上都有淡淡的体香,只有爹能闻出来,其他人闻不出,这你是知道的吧?”小姐瞪大眼睛望着我。
“知道啊”我点了点头:“我虽从小伺候小姐你,却从没闻到过。”
“那个老色鬼却闻的到”小姐轻笑:“我与他在相国寺查住持被杀那个案子时,曾在那里的知返林待过一晚,我刻意告诉了他,我没涂什么胭脂香粉。”
“是嘛,那整整一晚,你们没怎么样啊?”
“哎呀没有啦!”小姐轻敲我的额头:“就是把衣服换着穿了穿,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穿男装,可好玩啦。”
“那后来呢?”我亦听的津津有味。
“后来,我说我睡不着,逼着他唱歌给我听,那个老色鬼本来说着不会唱,看拿我没办法,还是哼哼了两句。”小姐眼中含羞。
看着小姐羞涩的表情,我调侃般地问道:“小姐,你就是在那时动的心?”
却见小姐歪头枕在自己的小拳头上,停了几秒,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反正,在来燕镇时看到那康乔纠缠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看到飞刀飞向他,我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他决不能有事。喏,疤痕还在这儿呢。”说罢,将外衣的衣袖挽了起来。
“小姐,你居然替他挡刀?”我惊讶地望着小姐的小臂:“太师大人若是知道了,得多心疼啊!”
“嘘!”小姐抬起手指放在嘴边,示意我小声些:“灯儿,还记得前几日那晚,我出去找他吗?”
“记得啊。”我点点头。
“那晚,因为八贤王这个案子,所有人都排挤我,连包大哥都不正眼看我呢”说着,小姐轻呷一口茶水:“但是啊,临睡前,那个老色鬼去找了我,说会和我一起努力的。还......他坚定,我亦不会退缩的。”
我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还什么?小姐这是准备以身相许了吧?”
“那是自然”小姐轻瞥我一眼:“还......还说我呢,你与那夷歌什么时候对上的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小姐,我没有啊!”似是被揭发了心底的小秘密,我慌乱地摆摆手。
“好啦好啦,别装啦,等再过些时日,我去探探爹的口风,请求爹做主,把你许给他,好不好?”
“小姐,看你说的。”
之后的几天,白天几乎是看不到小姐身影的,即便见到,也是匆匆打个照面,小姐就又出府去了。一日清晨,望着小姐离去的背影,夷歌讪牙闲嗑起来:“你的主子真是贪玩,将来呀,我可千万别被太师安排去保护她,栽在她手里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我侧目而视:“你懂什么?三小姐是跟她的朋友们忙查案的事呢,而且,话可不能说太满,将来栽不栽在她手里,还不一定呢。”当时的夷歌只是撅撅嘴,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却也并未反唇相讥,以至于而后的几年里,我常拿这日清晨的闲谈来打趣他。
这几日,表面上看似平静,但看着岳泠大人和其他朝中重臣频频进出太师府的身影,我知道,朝中定是发生了些事的,但我只是太师府伺候小姐的丫鬟,对朝中之事不便过问,也确实是没有兴趣的。可是,我担心小姐也是真的,小姐太重感情了,我担心她交的那些朋友会负了她,也担心太师会对她不满。直到有一日傍晚的日入时分,小姐居然蹦跳着回来,那脸上的喜悦盖也盖不住。小姐一入厢房,我便开心地迎了上去。
“小姐,你们查案查完了吗?”我笑着问道。
只见小姐双手一拍,得意地说:“查完啦,有我大宋第一奇女子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小姐你真可厉害,又是你出谋划策的吗?”我冲小姐竖起了大拇指。
“出谋划策到也谈不上,不过......”小姐将双臂在胸前一交叉,煞有介事的说道:“谁让本小姐天生丽质,貌美如花,本小姐一出马,皇上哥哥都得来帮忙。”
“三小姐面子就是大呀!”我为小姐端上了一杯茶水:“小姐,那你和公孙公子的事呢?”
见我提到了公孙策,小姐那副娇羞的表情又出现了。
“我......我提点到他了。”只见小姐嫣然一笑。
“真的?你怎么提点的呀?”我急急问道。
小姐轻呷一口茶水:“我跟他说,让他尽快来跟爹提亲。”
“看来小姐这好事将近呀!”我竟也开心地握住了小姐的手:“可是,公孙公子现在并没有功名啊,老爷他会同意吗?”
“我会等他的”小姐看着我,点了点头,眼神异常的坚定:“今日我们骑马归来,他向我许下承诺,待他攀蟾折桂之日,就是上门提亲之时,他有信心,我也有。”
“那太好了小姐。大小姐和二小......,皆是十六岁成的亲,这么算来,你估计要比她们还要早呢。”
“你讨厌啊灯儿。”小姐害羞地转过头,粉嫩的手指挽着披在右肩的发丝,一圈一圈,挽起来又松下去,挽起来又松下去,欢喜的表情不言而喻......
我以为,日子会就这样,平淡的过下去;我也以为,看着三小姐穿上嫁衣的那一刻,不过是指日可待。谁成想,小姐与姑爷虽鹣鲽情深,却也逃不过命运的种种捉弄,这对欢喜冤家终是经历了重重波折。公孙公子的漫漫求亲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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