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深。”
这声音,他又梦见了。
梦里的人和他如今的大夫人三分相像。
男子打开画轴,往日云烟浮现,如连绵不绝的画卷呈现在他的眼前。
这么多年过去,他才发现,初见的一面,仍然在他的胸膛里跳动。
皇宫大宴上,一个身着宫装的典雅女子被侍女搀扶着出了酒会。
外头夜已深,仅有月光如雪。两旁侍女各提起一笼宫灯,照亮前路。一路垂花拂柳,散散酒气。
长公主越执柔面色微醺,看不出来饮了多少酒,走起路来却是有些不稳当。
“殿下,咱们回府吧。”
女人轻笑几声,如笼中雀鸣,似乎还未尽兴。
此刻,假山后面却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些许隐秘的人声。
越执柔侧耳仔细听着。
她自小长在宫中,便闻得许多宫闱野事。
知道有侍女和侍卫私下做那种事的,可长这么大,从来没亲眼见过。
这阵酒劲上来,好奇心也被钓足。
身侧的宫女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刚要大声呵斥,却被她一个手势止住。
她摇了摇头,让身后的侍女都往后走,她自己提上一柄宫灯,撩起裙摆,往前路探去。
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个回事。
用衣袖遮掩着光,她慢慢靠近,一步一步走的极为仔细,假山后面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你轻点儿,别让人看出来。”
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呜咽的哭声。
这么刺激?
她满心期待地凑上去,却不知是迎面撞上什么,‘咚’的一声闷响,被她撞到的人大惊失色,“不好!被人发现了,快跑!”
越执柔立刻反应过来,喝住:“谁敢走!都给本宫停下!”
皇家骨子里自带的威严,让她即便是在偷听也是无比理直气壮。
她这一声,一旁围观的侍女纷纷合围过来,堵得水泄不通。
此刻前后加持,两柄宫灯高悬,终是让她看清楚了他们在干什么。
三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两个被押在她的面前,还有一个半死不活似的躺在草丛里。
本就饮多了酒,再被人撞了头,越执柔的脑袋更是晕晕乎乎。
“方才是谁撞了本宫。”她板着脸,疾言厉色。
其中一个少年颤颤巍巍跪了下去。
今日皇宫大宴群臣,那些个臣子的家眷也会前来。越执柔怀疑这两人是某个大臣的公子。
“知道我是谁么?”
“知,知道,长公主殿下。”撞了她的穿蓝色深衣的人结结巴巴答道。
“那你们都是谁?见到我竟然还敢跑,没人教你们宫里的规矩么!”
“我、我们是虞国公的公子。”
“我是虞昭玉,这个,是我堂兄虞宣。” 他指着身旁的紫衣少年道。
“还有那个,那个是我堂弟,虞庭深。”那个还躺在草丛里没起来。
虞昭玉磕磕绊绊地介绍着。
越执柔不禁觉得好笑,敢欺负别人,却不敢回她的话。
“长公主殿下,其实……我们在…玩儿,我和堂哥没欺负…”声音越说越小。
“我又不是判官,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越执柔的酒气也让这几个十五六的少年给吓醒了。
没有看到她想看的,她只是觉得有些无聊,也没想过要惩处什么。
再怎么说,这也是虞国公的家事,不干她的事。
“长公主殿下,那我们可以走了么……”
越执柔让侍女让出一条路来,算是默许。
两人得此契机,生怕越执柔后悔,逃也似的离开案发现场。还有一个仍旧躺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侍女将宫灯往草丛里提去,借着灯光,越执柔看见被欺负的少年。
那人一身宽松白衣,衣领已经被完全扯开,凌乱地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身上满是些深红浅红的鞭痕,嘴角余一道血痕,眼尾红红的,刚哭过,像是被欺负得狠了。
像只小白兔。越执柔心想。
看到虞庭深这副狼狈的身躯,她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儿高兴,竟这般一直盯着白衣少年。
直到侍女提醒:“大胆外男!见到长公主殿下还敢如此衣冠不整,如此明目张胆勾引长公主殿下,不要命了么!还不快快收整!”
少年听见这话,慌乱似的收紧衣衫,小心翼翼地垂眼。
说实话,越执柔被他这副样子取悦到了。她洋洋散散后退了几步,随意道是:“走了。”像是说给那少年听的。
她自己被自己逗笑了。
侍女们都以为今日长公主受了惊吓,以至于言行有失常态。往后连着几天吃了些养神的补品。
今日他们发现的事情就此作罢。
但不知是被越执柔吓怕了还是如何,从皇宫大宴回去后,虞庭深再也没有受到两位堂哥的欺负。
那日夜里,他映象最深刻的是:高挑成熟的女子,一身鹅黄宫装,肆意张扬,笑骂呵斥,想如何便如何,周围之人无不俯首帖耳。
只是因为她是长公主。
动了权力之心的虞庭深,并不知道,他的心扉也因此叩开。
世人多以为,是长公主主动要求下嫁当时尚为虞国公庶子的虞庭深,拆散了他与年少时心上人的姻缘。
其实是他的谎言。
他年轻时有心上人的消息,是他自己放出去的。
他知道,像越执柔那样的人,只不过是对他稍稍有些感兴趣。
而越是感兴趣,他越不能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得到,否则,在她眼里,他就不值钱了。
于是,在越执柔嫁给他后,他要纳个妾室。
此人须和她长得有些相像,但也要是个性子完全不同的人。
虞庭深一眼看中初入洛京的宣音婉,容貌自然不必说,重要的是,她是庶女。庶人一等便要低声下气,这是他亲身体会到的。
如此这般,越执柔才时时刻刻念着他,对他保有新鲜感,不会厌弃他。
在无人处,年轻时候的他其实已爱她多年。
“老爷,起风了。”仆人提醒道。
把他从画卷中拉回现实。
他听见自己苍老的声音说:“那就关上窗子。”
是啊,想那么多有什么用,长公主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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