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不打算帮他,便应当悄悄把这二人杀了,毁尸灭迹。”
徐添一听得游抱刃这番言语,顿时面色煞白。
盘虎挠挠头:“不至于吧?我看他人挺好。里正问什么,他就照实说,不是挺和气吗?”
方真灵摇头道:“人家是正经八百官爷,底气足,看上去才好说话。就好像咱们玩牌九,你手里要都是好牌,自然可以随便出。”
游抱刃也道,“既然他向我借乡勇,这些事迟早都要让我知道。将一切告诉我,也是为了将我逼到不得不赌一赌的境地。”她握紧拳头,“既然如此,我便赌上一赌!”
徐添一情知反对无用,只得问:“里正走了,这里怎么办?”
“便拜托徐老与孔兄弟了。”
方真灵大喜:“我也能去?”
孔大有不由得失望:“我不能随里正一起?”
“这次去延安,讲的是巧斗,六哥说不定帮得上忙。”
方真灵笑道:“那是!当年我在长安城关山牙行主人身边,什么消息没打探过?什么滋事斗殴没应付过?依我看,这些配什么鱼袋的官老爷相斗,跟我们下九流争地盘也没有两样。”
盘虎问:“我只听说过牙人,你那个关山牙行是什么?”
“这么说吧,长安城东坊,凡有做买卖的,小到米面菜肉,大到房屋瓦舍,全都得我们关山牙行做保。”
“我偏不愿意让你们做保呢?难道你们还能打我?”
“也不是不能打,”方真灵笑眯眯道,“只是我们轻易不打人。砸砸店铺掀掀摊子,别人也就愿意了。”
“这不是欺压良善吗!”盘虎气得双眼圆瞪。
“也别这么说,咱们做保可是有大大好处的。无论哪边毁约,我们关山牙行一力追究到底,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你要钱赔,便赔钱;没有钱,有祖产就卖祖产,有人就卖人,绝不让另一边赔本。话又说回来,以我们的势力,又有谁敢毁约?
“你说说,只花一点牙钱,就能买到安心,难道不划算?”
游抱刃见他俩越扯越远,打断道:“咱们乡里也不能缺人护卫。大有留下来,将原先候补义勇组编成临时保安队,你领队。”
孔大有只得点头答应。
既已商定,游抱刃便找南也谦叫穷:“要筹备队伍,总得有本钱。小可身上分文都没有,还得靠喻三娘卖绣品维生,实在挤不出本钱来了。先前南府公许的五百贯,能不能先兑现一半?”
南也谦很是爽快,挥手叫松末拿。松末不甘不愿,贴身掏了两张一百的长安胡家钱庄的银票,便托词来得匆忙,再没有了。
游抱刃也不多话,打了张收条,笑嘻嘻道谢走了。
松末愤然道:“这家伙分明就是想讹钱!”
南也谦:“倒也未必。”
当夜他们便见徐老带农事组赶制干粮,第二天晌午已然整备完毕。
南也谦暗赞他们做事利索,去催游抱刃出发。
游抱刃诧异:“当初不是说三日后吗?”
“若是准备妥当,不妨提前走,也好从容布局。”
游抱刃笑道:“好叫明公知道,没准备妥当呢。请明公放心,三日便是三日,绝对不会耽误事。”
原来方真灵拿了银票,小心收好。却从公库里背了铜钱,采买组连夜进临真城,先买了一个牌位,又买了轻便布鞋每人一双、大块方布每人一条、长布绳每人两条。
本是想多买一套替换的,但临真县是偏远小地方,这些东西又都是家里能做的,即便有店家卖,也不会备许多货。
出发前夜,龙田乡一口气杀了五只鸡给乡勇队;鸡汤的香味引得乡亲纷纷来看,各个羡慕得直流口水。
游抱刃召集乡勇队,朗声道:
“我也不多废话。大家只要知道两件事:第一,咱们做的是为民除害的大好事,要去打一个狗官。这狗官通敌叛国,勾结胡人,荼毒我们汉人百姓,你们说,该不该杀!”
“该杀!”
“第二,咱们做的事能换来大大的好处,对乡里对你们都有好处。当初我是怎么带你们一路打来延安、打出前程的,这次我就怎么带你们打到肤施、打出前程!只要办成了,回来还有鸡吃!还给每人发一贯银子,表现踊跃的,另外有赏!”
众乡勇齐声欢呼。
接着游抱刃便教大家如何打背包、如何行军、几时集合、几时出发。待众人记熟,便让人各自回去好生休息。
南也谦看在眼里,问:“里正怎么不提万一身死,如何抚恤?”
“好叫明公知道,本来就是不太平的年月,无牵无拌,烂命一条,死便死了。再者,这次行程咱们要保密,不能让他们知道太多;什么都不知道,就会胡乱猜度。我要是提什么死后抚恤,他们恐怕会觉得凶险异常;我不提,他们反而安心。”
南也谦听完,也不做评价,只捻须而笑。
受限于地形,肤施县城倚靠清凉山而建,地方不大;东面有一座丰林山,自唐时起建有宝塔,因此当地也有人称为宝塔山。此处常年有兵营屯驻;既有钤辖司大营,也有巡检司大营。
游抱刃一行人到了肤施,停在城外休整。方真灵与松末带着几个人,拿着假造的路引,先行进城探听消息。
不多时,方、松末二人各自回报:明日张勤便要在府衙中召兵马钤辖、兵马都监、曹官、幕职官及各县县令议事。
“明公真是料事如神!”游抱刃赞道。
南也谦捻须:“可惜,若是再晚一天,胜算便更多几分。”
“方六哥去看过,府衙的守卫精神萎靡,双目无神,看来不是难啃的骨头。他还摸清了府衙内的构造和守备,画了图给我。明日行动,必定能成。”
“哦?不过两个时辰,便摸清了府衙内的情形?游里正能得人啊。”
“鸡鸣狗盗,小道而已。”
南也谦微微一愣,哈哈大笑:“鸡鸣狗盗,能救孟尝,怎么能说是小道。”
此话不提。
游抱刃自恃武艺高强,盘虎更在她之上;但义勇队却是第一次真刀真枪打,不免要多做准备。方真灵虽然没有上过战场,对打架斗殴的事倒是精通得很。于是三人一同研究,弄出了一套办法来。
义勇队里不乏因为打架斗殴进牢营的,这些人便都排在前面;初次打架的排在后面。到时候只管跟在她后面,埋头冲进去。
研究地形地貌,分派占据要道的小队。等等要领,不一而足。
第二天清晨,待城门开后,众人各自扮成结伴而行的农夫、行脚商,分三组由游、孔、方分别带入城;南也谦与松末仍旧是算命先生打扮,自个儿进了城。
“府公,人都来齐了。”
听了下人呈报,张勤只一点头。手上的书又多看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放下,施施然起身,穿过内宅门到了二堂。
几路官员来得早的等了半个时辰,来的晚的也等了一炷香,倒都没有牢骚。
下官等候上官本就寻常,何况这张勤升了知府,缺出通判的位置还没有填上,正是一家独大意气风发的时候,耍耍官威又能如何?
众官员见礼过后,张勤抬手按了按,示意众人坐下。
“今日议事,公事公办,不必客气。”
只见左手边太师椅上坐的是本府兵马钤辖鲁厚,右手边坐的是司录参军翟愈。再往下首,依叙位坐着判推二官、户刑法三曹、兵马都监等人。六位知县则坐在管事搬来的锦绣软凳上——延安共有七县,其中肤施县令由知府兼任。
“我在通判任上时,都与各位见过。今后同在延安共事,还望大家同往常一样,各司其职、齐心协力。延安大局,我一个人撑不起,还要仰赖各位。”
这番话乃是对六位县令说的。他宣布上任月余,一直在肤施城内,没有空闲召集他们。
众人于是纷纷起身拱手,口称不敢。
张勤示意让他们坐下:“延安大局,首在凉患。前任林知府为何引咎辞职,大家都清楚。眼看过一个月又要秋收,难保凉人不趁此时机故技重施,突破芦子关南下劫掠。”
此话说得公允,众人皆无异议。
“鲁钤辖,你有何想法?”
鲁厚起身行了一礼,道:“之前咱们芦子关失守、延安入寇,就是因为太过依赖外人。须知道杨家军的根基在麟州,不过是怕凉军抄他们后路,他们才派了一支队伍来守芦子关;一块飞地而已,哪会有守卫本家那么上心?
“偏偏我们延安军民自以为有杨家守护就可以高枕无忧,半点防备没有;这回杨家出岔子,芦子关失陷,延安不就倒大霉了?
“依我看,这回延安军被打得七零八落,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我承蒙张府公举荐,执掌钤辖司一个月来,一直重整兵马,如今已有成效;接着还要把延安军扩充起来,免得还像过去一样,把自家安危寄托在别人手上。
“但是我军这回损失太大。想要扩军,缺员缺马缺军备;想筑工事,还是缺人缺畜缺物资。米面没有,怎么下锅?”
第二章有更正:十八年前弥勒教起义……应为五十八年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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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诛一夫纣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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