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都副逃走,左右侍卫也猛然惊醒,转身就跑。
两个守帐士卒尽忠职守,端枪来攻游小乙。
游小乙丝毫不惧,一杆水曲柳银头枪舞得流星一般,寻了个空隙,直取一人喉头,将他刺杀。
见同伴不堪一击,另一人面露惧色。也就这一息功夫,游小乙又刺中此人腹部,立时鲜血满地。
她一步也不停,风一般追出大帐,追上张都副,一枪过去,正中后心;张都副背后护心镜虽然挡下尖头,却挡不住力道,立时翻倒在地。
游小乙跨步上前,一枪穿入后脑。张都副脑浆立出,也是即死。
“杨都头、张都副被我杀了!”游小乙扬声大喊。
立时有人随之齐声呼喊:“杨都头、张都副已被游大郎杀了!”
原来账外几个牢营配军,早早守在此处,专等游小乙功成。
众人听了这些喊声,俱都惊骇不已,纷纷出帐来看。
都头、都副之下,便是左十将、右十将。
右十将曹弈披甲持枪,五个亲兵亦装束整齐,先行赶到。见游小乙提着血淋淋的银头枪,一时沉默。他只隔着十步观看,也不靠近,也不下令。
左十将跑出帐来,兀自系着腰带,口中大骂:“哪个杀才竟敢胡言乱语!看我不把你们皮扒了!”
待见到张都副尸首趴在大帐外,他瞠目结舌。
“来、来人——”
不等他说完,游小乙快步迎上,提枪便杀。
可怜左十将手无寸铁,只避过三回,便被一刺而中,一命呜呼。
“还有谁要来!”游小乙持枪大喝。
“谁敢动游兄弟!”大帐旁一个配军持着一条扁担,扬声暴喝。
又有七八个配军各处响应,齐齐大喝,持各种武器怒目而视。
庆州厢兵平日不过做些杂役,兵器只有木棍木枪,作训马马虎虎,不曾上过战场。此时没了主心骨,又见游小乙杀人如此干脆利落,又有配军虎视眈眈,哪个还敢动弹。
只有一人口呼“报仇”,挥舞长枪冲过来;一雄壮配军持扁担从侧面闷头一棍,立时打得他头壳开裂,再无生息。
曹弈不禁叹道:“此人是杨都头乡人,家人亡故殆尽,走投无路,杨都头提携他进了庆州军。”
游小乙点头道:“知恩图报,是个义士。应当好好埋葬。”
那雄壮配军杀完人,见四周再没有动静,才走过来:“大郎,你没事吧?”
此人叫盘虎,平生最讲义气,才入牢营不久,便结交许多朋友。
游小乙答:“无事。多谢兄弟了。”
盘虎挠了挠头:“现下该如何?”
“你带几个兄弟,把士兵的兵器都收缴了,手反绑,聚拢到一处,看管起来。”
盘虎道:“怕是没有那么多绳索。”
游小乙笑道:“每五人编为一伍。凡有一人违抗、逃跑、呼喊的,连其他四人一并杀了。就说我已连杀五人,再杀五人也不在话下,一旦有犯,绝不宽恕。”
盘虎大喜:“好。”
游小乙又嘱咐:“曹十将和他的亲兵先不要管。”
盘虎颔首而去;徐添一老丈又过来。
“唉!你呀你,闯了大祸了!即便活捉这些庆州兵,又能怎样?待后面的戊都赶上来,必定还是要捉拿你的。”
此番运粮出动了一个指挥,一指挥有五个都;杨平所领的丁都,是第四个出发;后面还有一个戊都。
两都相隔不过二十里路,两个时辰左右就能到。所幸戊都此时应已扎营歇息。
犹豫片刻,徐添一咬牙道:“趁着天黑,你赶紧逃吧!”
游小乙笑道:“不急,劳烦徐丈将大伙叫过来,我有事要和大伙商量。”
徐添一正自犹豫,一人开口:“须知三个节级毙命,主犯逃跑,恐也不能善了,少不得要连坐,徐丈与我首当其冲。大郎这是要给大伙指一条出路吧?”
此人二十来岁,眼睛狭长,名叫方真灵,原是牙行上的帮闲,在一个行主人那里做狗头军师,替他顶罪才进了牢营。那行主人也算义气,替他打点,因此也得看顾;此番来协助徐添一管事。
徐添一长叹一声,只得点头。
不多时,众配军齐聚大帐前。
杨平、张都副、左十将、二卫士、杨平乡人,共六人尸首俱都拖到一起,一字排开,留待处置。众人见了无不侧目,议论纷纷。
游小乙立于火把旁,寻了块平整的石头,轻跳上去,朗声朝众人道:“杀人者,便是我游小乙!”
一时有人抚掌叫好,有人惊惧不已。
游小乙又扬声道:“我不后悔!狗节级不将我们当人看,动不动就打残打死。还记得三天前吗?吴小顺不过是走不动了,休息片刻,便被打得吐血而死!他不过十三四岁!”
众人闻言,想起当时情形,不禁感伤。
盘虎喊道:“狗官该死!”
几个兄弟便一起好:“杀得好!”
游小乙道:“小顺犯了什么罪,竟进了牢营?不过罪在没爹没娘没有亲戚,无田无产走投无路,不得已偷些玩意儿维生,却偷到了狗屁大人物头上而已!”
这牢营中虽然也有穷凶极恶好勇斗狠的,却也有不少同吴小顺一般,因小错而受重罚,更有惨遭陷害,本属无辜的。
一时之间物伤其类,俱皆黯然。
“今天我杀了狗官,拍拍屁股便逃走了。可众位兄弟怎么办?能平安吗?且不论会不会问罪,只问今天杨都头,明天柳都头,有几个是善待我们的?”
立时便有人答:“这世道,没有几个好官!”
却是盘虎。
“我家除我之外,只有一个老母,腿脚不便,靠着我种几亩地活命。
“不想县主簿家中小妾有个娘舅,看上我家这块地,想要强买了去,见我不肯,就叫那贼娘吹枕头风,将我家从下户改了上户,便要应差。”
听得此言,众人俱皆叹恨。原来上户要担差役,非身家丰厚者难以承担;叫下户承担,分明是往死里整治。
“我拒不肯应差,被捉拿下狱,在狱中待了月余、受了二十杖,出来才知道……”
说到此处,盘虎一个壮汉哽咽不已。
“老母为了不拖累我……已经、已经自尽了!”
众人听罢,无不恻然。
“我不服气,到县衙击鼓鸣冤,那县令问也不问,说我诬陷朝廷命官,将我发配到庆州!家中田产都归了公!”
众人议论纷纷,都说果然官官相护。
游小乙道:“我们原先哪个不是良人?若不是世道艰难,谁不想安安稳稳地过活?若不是势单力弱,又怎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做良人的时候,尚且不被当人看待;如今我们脸上刺了金印,岂不是蝼蚁一样,谁都能踩上两脚?”
忽然有人大喊:“干脆反他娘的!”
大帐前登时静默,徐添一脸色煞白。
游小乙不慌不忙:“反是不能反的。区区七十人,怎么反?”
气氛为之一缓。
方真灵发问:“既然不能反,那还有什么招数?”
“咱们可以逃!
“不能四散而逃,得聚在一起。兄弟们,咱们之所以被迫害,正是因为没有靠山!所谓靠山山倒——咱们不如齐心协力,自己做一座靠山!”
方真灵道:“有理!只是咱们这么多人,要一起逃恐怕不容易。”
游小乙点头:“这次运粮的五个都,是分开走的,路上原本就未必碰面。原定是七天后到定边,咱们设法避开后面的戊都,庆州军就不会察觉有异样。有这七天,咱们早就逃远了。
“要避开也容易,躲进岔路,等他们通过再出来就行。
“咱们不能留在庆州。一是避开庆州军追捕,二来,庆州军这鸟样子,迟早被北虏拿下,咱们走得越早越好!
“我们要找地方安顿下来;虽有这两百石粮食,却也不能坐吃山空,得有田产、有营生,”
徐添一问:“哪里有田产?配军不能买地;即便有人愿意卖,也不能到官衙印押,卖主若是毁约,如之奈何啊?”
“不必买田。连年战事,到处都是无主之地。只占下一块偏僻的荒地就是。”
方真灵道:“游大郎心里有甚么章程,不妨直说吧!”
游小乙点点头:“延安府有一片好地方。延安知府据说是无能怯弱之辈,我们不招惹是非,便能相安无事。”
徐添一问:“那延安府就不担心北虏占据?”
“延安府的兵虽然也不成气候,但北面有折、杨两家在府州、麟州镇守,北虏大军难以南下。
“只要府麟二州不失,北虏担心后路被截断,在拔掉眼中钉之前,怕也不敢大股进军。我们占据地形险要之处,编练民团,防住小股劫掠总是可以的。”
众人虽然将信将疑,不过到底听过折家军、杨家军的名号,又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便纷纷点头。
方真灵问:“怎么不干脆离开关中,走得更远一点?”
游小乙一笑:“中原更乱,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听说有的地方一日换了三个主。反倒是这北边,中原各部不敢在这里纠缠,还更安生些。”
见无人反对,游小乙又是一笑。
“出了庆州,我们就购买草药,大家将脸上金印敷掉,然后打起‘归义’旗号。”
归义说的便是北虏南侵占下的土地上的汉人,背井离乡南迁回归中原朝廷治下。
自打五十八年前弥勒教起事、后女直伺机南侵以来,天下大乱,四处刀兵。
虽然如此,北地各州官府到底还认着大周正朔——只是如今大周有开封、杭州两个小皇帝,不知该认哪一个。
不过不打紧,边地的头等大事还是防住北虏,哪个做皇帝倒是都一样。
“只要支起归义旗来,不去跟官府要粮要秣,不去行凶抢劫,官府不只不会驱赶,还会优待。
“诸位兄弟,跟我走吧!我游小乙敢拿性命担保,只要跟我走,定有大好生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2 或曰见龙在田(2)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