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指挥预备到哪儿去招抚流民?”
“难处便在这里。”游抱刃道,“若在附近招纳,恐怕引来麻烦;若是往东到中原去,一是太远,二是听说那边逃难者甚多,都是穷困潦倒的,恐怕龙田没这财力安置。不过我心中有些眉目。”
“指挥请讲。”
“我们都是从庆州来的;列位觉得从庆州招人如何?”
盘虎笑道:“庆州那群官儿窝囊又糊涂,我看能行。”
徐添一皱眉:“只怕为了同僚的情谊,知府公是不肯答应的。”
“嗐!明面上不答应,我们私下做便是。”方真灵不以为然。
游抱刃点头道:“先前我便与你们说过,庆州难以守住。与其任由庆州被凉**害,还不如我们先把那边的百姓拉过来,能救一个是一个。”
又说:“这话我只跟你们说,不可外传。”
众人各自应诺。
徐添一道:“指挥有成算就好。再者,却不知‘义勇’这个叫法,是否不入军籍的意思?”
游抱刃:“我正是这个意思,只不知南知府肯不肯。”
徐添一道:“百姓不愿当兵,若能不入军籍,要招抚便容易多了。”
游抱刃点头。
“不知佃租、青苗、耕畜、农具钱等等,又如何计算?”
“正要请教徐丈。既然是官屯,自然不能收太低。若是收得太高,又怕没人愿来。收多少还是知府说了算,但咱们心里先得有数。”
徐添一精神一振:“如今各地收的大不相同,大约有田税、户税及增税三种。田税分夏秋两次,上田每亩二百钱,麦二斗,中田一百五十钱,麦一斗五升,下田每亩百钱,麦一斗……”
徐添一便要细数,盘虎听得脑袋疼:“徐丈且住!我先前种地时也是弄不清的,上头让缴多少便缴多少。徐丈只说总数便是。”
徐添一: “好,好。我在大名府时,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大约是一年收成的五成以上。”
方真灵吃了一惊:“这么多?”
徐添一:“六哥打小在城里长大,想是不知道。不止要缴这么多,还要服徭役。所以才有投献之事:去做士绅老爷家的佃户,自家虽只能留二三成,却不用服劳役,还是划算。”
“依我看来,咱们官屯,最好也不管丁口、不论田亩,只按收成计;无论丰欠,自备种子农具牲畜的,均收五成租;由公库借种子农具牲畜的,收六成租。除此之外,一概不收。”
不收人头税,中了游抱刃下怀。如今龙田乡是人少荒地多,正要鼓励人多多地来。
只是——
游抱刃问:“不论田亩,只论收成,这有什么说法?”
“以田亩计税,若是丰年自然好,若是欠年,农户便难以维持。朝廷也不是不知道以收成计税的好处,只是收了多少没法核查;且大户要交得多,自然阻挠也多。如今既是屯田,屯户全都在管制下,核实容易得多。我以前管庄子,都是以收成计算,收取庄户地租,也是这个道理。”
游抱刃点头,又问:“徭役恐怕是不能免的。”
龙田乡百废待兴,土木水利是免不了要做的。虽然游抱刃心中还有别的盘算——可以让义勇军去做——但也不敢保证全免。再者,万一南知府严令征调,她也不敢抗命。
“指挥不必担心。流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如今有安稳日子过,自然比食不果腹朝不保夕要好。”
方真灵道:“万一人我们招来了,却全都跑去别家做佃户怎么办?”
“凉人虎视眈眈,有门路的士绅早就逃去了,留下来的都被篦子篦过,早没这能耐了。否则这么多无主之地,早就被大户想方设法吞了,哪还剩这么多?”
如此议了半日,游抱刃心里才算是有了着落。
第二日,临真县尉竟亲自来访。
好在如今也算是有了正经待客的地方;紫电将客人引到正堂坐下。
一见游抱刃进来,县尉便起身道:“先前无缘得见英雄,一直抱憾。这不,一听说游指挥凯旋,我便赶来了。指挥为国锄奸,在下备了些见面礼聊表感激,不成敬意,还请指挥千万不要客气。”
说罢便叫人将礼物抬进来。
游抱刃一边推拒,一边叫青霜看茶。
县尉道:“不请自来,正担心叨扰贵府,哪里敢劳烦!”
这倒不全是客套。县尉自个儿家里,厨房有伙计看管烧水炉,一直不断,这才随时有热茶给主人客人。游抱刃的住处不过一进院子,身边又只有两个丫头伺候,保不齐还要现生火,哪里还指望茶喝。
便又顺势夸赞游抱刃朴实无华、我辈楷模。
两人敷衍几句,各自没了话说。县尉识趣告辞。
游抱刃送出百步去,待回来,见方真灵笑吟吟提溜着一个锦缎袋子。
“指挥可还记得县尉司的于都头?”
“先前来这儿索贿的那个?”
“正是!他陪着县尉一起来的;指挥与县尉面前,自然没有他说话的份,便一直陪在外面。他如今见了我,可是客气得很,还把这个塞过来了。”
抱刃一看,正是当初给出去的钱袋子。
真灵笑道:“我方才看了看,不单将从我们手里捞走的都还了,还倒贴了不少。”
游抱刃笑着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青霜来问:“茶还烧吗?”
游抱刃想想:“烧吧。说不得今天还有用处。”
果真如此,一整天竟是不少访客。
下午竟是连县丞都来了;礼送得比县尉还厚。
知县冯歆下狱,位子空缺,县丞动起心思,想着能不能补个缺,便请游抱刃在南知府面前美言几句。
外人看来她是新知府的心腹,实际如何她有自知之明。这种事她是不好说话的。
于是出言婉拒,礼物也只收了小头。
徐添一提醒道:“虽说没应承下来,此事还是报与南知府知晓为好。”
游抱刃:“是极。”
热闹了三日,访客也就消停了。
依着一等陪戎校尉的阶官,游抱刃如今每月有料钱十二贯,禄米两石,每年春、冬绢各五匹,冬绵十五两。
说起这俸禄,原先是中枢给各地方定好调用比例,地方依此输送中枢。
然而战事频仍,比例连年上调,地方入不敷出。眼见得两个朝廷互相牵制,中枢权威大减,边地干脆自主改了惯例,先留足本级支出,余下再上缴。
中枢财政原也困难,边地还搞截留,弄得开封、杭州用度越发不足,越发朝各自直辖州府开刀;种种情形暂且不提;亦干脆各自都下调了俸禄,明文只发八成请受。
有余力又有胆子的地方自然拒不执行,全额发俸。
前前任延安知府林图是个老实人,照着规矩发八成;张勤上任后,为安抚人心,发了全额。
南公独骑夺延安,更要安抚,不好再下调。开封那边赵小国公虽然帮衬他,可拿这种事去劳烦人家,哪还有个能臣的样子?哪还指望重用提拔?
南也谦如今正下大力气整治边市,为的就是广开财源,从凉人那里挣钱。
今冬游抱刃能领多少薪俸,延安府库稳不稳,百姓安生不安生,全看南公翻云覆雨了。
因游抱刃任着指挥使的职官,其下可设都头四人,再下有十将、将虞侯等若干。又因她单独设营,可设押司、孔目、推司二三人。再多便得自己掏钱养了。
于是果然以盘虎、孔大有为都头;徐添一为押司,方真灵为孔目。
其余人且不说,徐老当真是喜气洋洋,笑得跟布袋佛似的。虽不是官身,却也是吏员,再不属平头百姓了。实在是几辈子都想不来的福分。
他满面笑意谢过了游指挥,咳了一声,又小声问:“指挥,老汉这个年纪,时常想着念着家人,盼着儿孙绕膝。不知……能不能给家中去信?”
到底是牢营逃出来的,还在庆州犯过大案,若泄露了行藏,说不得要打回原形,人头落地。
算算已经过去半年,案子早已草草收尾,又得了南公的话,游抱刃没了顾虑:“无妨,请来便是。不单徐老,还有谁要与家人通消息的,都各自请人送信去吧。嘱咐一声,叫家人都不要声张,只说是被匪徒劫了粮草,冲散之后流落到此便是。”
徐添一大喜。
又道:“还有一事,须得指挥拿主意。先前带来的两百石粮食,加上田间地头的杂菜,杀牲畜的肉,精打细算地吃,已是快要见底了。今年夏播毕竟晚了,开垦的田地不多,估摸只能收糜子、荞麦脱壳后约一百石,另有大豆约三十石,胡麻三十石;这些粮食,勒紧裤腰也只能撑到开春。
“指挥又带回那些俘虏,一下多了二十多张嘴;牲畜家禽也要过冬,荒天雪地的,它们找不到吃的,就得喂粮。如此则连开春都等不到。
“还请指挥示下,是否趁着现在秋粮上市,谷价稍平,多多囤些粮食?”
游抱刃道:“既如此,你与方六哥合计合计。预多不预少,明年说不得还要安置许多人。”
“预多少为宜?”
抱刃沉吟片刻:“五百人。”
徐老大惊:“指挥!现在兵荒马乱的,虽说粮价比开春便宜,可一石也得两贯钱。五百人每月吃两百余石,便要四百多贯钱啊!”
原文中的“干办”改为“推司”。因为干办原本是勾当,因为避讳赵构而改名,太过特别了,不适合架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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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哀民生之多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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