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之后,众乡亲果然聚到了游抱刃住的大帐前的空地上。
篝火四处燃起,一片火热。
乡勇队候选已经集合列队:左右看五条线,前后看八条线,斜看还是成线。再看乡勇候选,个个抬头挺胸收腹,不说话也不乱瞄,自有一股严正气派。
乡亲还在好奇观望,游抱刃站在前头发号施令:“全体乡勇!齐步——走!”
“刷、刷、刷……”
脚步声整齐划一,步调一致。
“全体乡勇,立——定!”
一声令下,队伍就齐齐刷刷停下,一个快的、慢的都没有。
再向后转、走回原处、整队,都是整齐划一。
众乡亲即便不懂什么军法,这热闹也看得带劲,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游抱刃清清嗓子,朗声问道:“众位乡亲觉得如何?”
方真灵事先打了招呼,让几个平常就好事的乡亲在人群中间带头起哄。且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会不捧场;于是叫好纷纷响起。
游抱刃点点头,对众乡勇候选道:“各位兄弟,这一个月大伙儿做得怎么样,我看在眼里,乡亲们也都看在眼里。你们能吃苦,能战斗,个个都是好样的!”
又有人附和:“都是好样的!”
“是好汉子!”
游抱刃抬抬手:“待会儿我就要宣布乡勇队和候补的人选。我把话说在前头,咱们乡勇队不是一成不变的。无论是谁,只要有不听号令、懒散怠惰的,对不住,请你换到候补。若还是不改,直接踢出乡勇队,从这次被淘汰的弟兄里择优补位。
“乡勇队是我们龙田乡最可靠的拳头,是乡亲们最信赖的护卫。每个乡勇队员,都值得咱们敬重依赖。故此我绝不能让混日子的人留在队里!你们听明白了吗?”
“明白!!”
“好。接下来念到的名字,出列,排成两排!”
游抱刃将二十人一个个念完,这二十人纷纷出列,在队伍面前自觉按顺序排好。
她又说:“接下来念到的名字,接在后面排成一排。”
等一个个念完,原队列就剩零零散散的十人了;这十人自然清楚自己已遭淘汰,却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游抱刃非常满意,下令也让他们排成一排。
“全体乡勇听令:从今以后,第一、二排的便是乡勇队员!第三排是乡勇候补!第四排的兄弟也不必气馁!我等着有一天能在乡勇队里看到你们!”
人选暂时尘埃落定,大会却还没完。
一片欢呼声中,方真灵走到游抱刃身边,清了清嗓子:“各位乡亲,乡勇队保护咱们,咱们不能让他们赤手空拳!请大家一同见证乡勇队授兵礼!”
原来是将原先收缴的庆州兵武器一个个分发到乡勇手上。厢兵也没有什么好兵器,不过是榆木尖头棍;但都经过精心打磨,还刻有“某地营造”字样。方真灵特意让人磨掉后才拿出来用,以免引外人怀疑。
一边分发,方真灵一边作捶胸顿足状。游抱刃知道他的意思,假装问缘由。
他大声回答:“这兵器发一件少一件,我宝贝得不得了。要不是咱们乡勇队都是千挑万选出来,我是一件都不愿意发的!”
乡勇队的人听了,个个满面红光,仰头挺胸。
这还没完,方真灵又道:“有请徐老丈为乡勇授帶!”
原来每位乡勇要系一条红色巾带在右臂上,以作标识。每条红巾还都绣了个“勇”字,别人仿也仿不来。
众乡勇当场系上,顿时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身量都似高出旁人许多。飘飘然仿佛比喝酒还得劲。
不想还有后续:方真灵竟真买了酒来。
“怎么说也是咱们龙田乡值得庆贺的大日子,我做主,大出血一次!管账的老徐都要哭了!来来来,见者有份,咱们都喝!”
这一回欢呼简直要震到山头上去。
一群老少爷们,自进了牢营以来许久没闻过酒香,虽只有杂粮酿的浊酒,却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欢声笑语之中,乡勇队成了龙田乡人人艳羡的香饽饽。
方真灵亲自给游抱刃斟酒,边斟边冲她挤眉弄眼。
“里正,今晚我办得如何?”
游抱刃默默举杯示意。
这方真灵,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义勇队建成了,可接下来怎么练才是头疼的事。
游抱刃和盘虎都可以教大家习武,但单纯教授武艺肯定是不行的,还得讲究排兵布阵。她不得其法,只有与盘虎一同,挑选简单有力的刺、劈一类动作,训练统一行动。
又着重抓军纪,一遍遍地要求如何令行禁止、步调一致。
好在她威望极高,说一不二;再者矮个子里拔高个儿,就她见识最多,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异议来。
硬的要抓,软的也在准备。
七月二十六,方真灵道:“打点好了,明天可以拜会县丞、县尉了。”
一县长吏并不那么好见;不过里正负责一乡赋税,盘虎身为逐捕盗贼、维持治安的耆长,倒也能拜会佐贰官县丞及县尉。
——自然事先都要往门房使钱。
于是第二日,四人坐着驴子进了临真县城,兵分两路,游、徐二人前往县丞厅,盘、方二人前往县尉司。
游抱刃这边,有老于世故的徐添一在,县丞觉得他们知情识趣,十分受用,谈兴颇高。
“你们屈从蛮夷治下多年,不承王化、不习礼教,实在可怜可惜。虽然如今人心不古,但圣人的教诲不能忘。平日也要多劝乡人读书习字,如果有余财,也该聘请教师、开设乡塾;来年若是龙田乡能有童生进县学,就是大功德一件了,县里也会有奖励。”
游抱刃腹诽:一文钱也不给,空话谁不会说?
面上自然是满口应承。
孝敬一番之后,又请县丞转交给县令的人情。县丞笑眯眯地,叫元随收下。
两人拜别县丞,就要去找盘方二人。
从一条小巷穿过时,忽听到女子大呼求救。游抱刃皱眉,正要走过去看个究竟,徐添一拦了拦:“里正,不宜招惹是非啊。”
游抱刃犹豫起来。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怀里抱着个婴儿,跑到巷口;看见两人,便径直跑来,口称“救命”。
游抱刃站着不动,女子一把捉住她衣袖:“英雄救我!”
她点点头,迈开一步,将女子护在身后。
徐老丈一声叹气。
追赶女子的有五人。
其中三人统一服色,大约是家丁打手一类的人物。
为首一人二十上下,鬓边插一朵翠芙蓉,身穿青锦云文袍,腰系羊脂白玉佩,正呼喝着“拿下!”
一旁的人年纪大些,戴着燕翅幞头,仿佛是个管事,见了游、徐二人,正有些犹豫。
年轻郎君已经走了过来:“还不赶紧滚开,没看见爷爷在此办事吗?”
戴幞头的管事忙也跟来,躬身一礼:“多谢两位好汉拦住歹人。这女人是个拍花子的,抢了我们老爷的幼子,若不是发现得及时,恐怕小郎君已遭毒手。”
少女登时大怒:“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们想强抢我弟弟!”
管事道:“休得颠倒是非!我家主人这样身份,难道还要偷鸡摸狗?哪有拐子穿着绫罗绸缎抢娃娃的?”
那年轻郎君也冷笑一声,打开一把折扇轻轻摇起来。
游抱刃拱手道:“两位有礼了。却不知你们何时何地发觉小郎君被抢走?”
管事略一犹豫,道:“就是刚才,在主人家中外堂。”
“想来发觉之后便一路追过来了?要是中途失去踪迹,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再找到的。”
“那是自然。”
“我有一事不明,”游抱刃笑道,“贵府怎么给小郎君穿粗布麻衣呢?”
管事一愣,那年轻人已然冷笑:“废话少说!兀那婆娘,你家既已经收了我的三十贯,那娃娃就是我大兄的。再多顽抗,就把你送去配军!”
“收钱的是我叔我婶,我不同意!”
管事忙道:“喻三娘,听我一句劝。你家的事我也听你叔父说了一二,你父母已经去世,家里就是祖父、祖母做主,卖孩子的事,你叔父也是得了他们点头的。
“寻常买个孩子不过十贯,二爷出三十贯,已经是大大的诚意了。今天这事无论到哪儿说去,都是我们占理。
“你叔父看着也不是爱护子侄的人,这孩子留在你家,恐怕连养大都难。我们老爷没有子息,族中又无子侄可过继,才想着买一个儿子继承香火,将来金尊玉贵地养着,岂不对你弟弟更好?”
那少女便是喻三娘了,初时还是满脸愤恨,越听鼻头越红,只咬牙忍着泪意。
“我能把他养大!”
管事的摇头:“你年纪还小,不懂得世道艰难。长辈不想养他,你难道还能分家自己单过?你怎么养活自己?种田,你自己有田吗?经商,你有本钱吗?女人家无非也就是嫁人,什么人家愿意娶个带着孩子进门的媳妇?”
“我有手艺,我能做绣活儿!我不嫁人!”喻三娘满脸倔强,抱着弟弟就是不松手,“我答应过娘,要好好照顾弟弟。爹就这一个儿子,我不能让香火断了。”
游抱刃看她目光坚定、毫不动摇,不由得轻咳一声,向管事的行了个礼。
“我是龙田乡里正游抱刃,敢问贵主人家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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