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卖部里,零食货架反着微小的光,一片寂静。隔间铺着一张小小的床,桌旁挤无可挤地摆着个矮柜,上面有个挂着蜘蛛网的电风扇。
屋里没有暖气,唯独取暖的东西只有地上的一个烧炭的小火炉。
老爷子用被子裹到自己的嘴巴,留两个鼻孔出气,正睡得安逸,外面收银台上的手机突然咋咋呼呼地响起铃声。
那是手机系统不经设置的自带铃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突兀,甚至有些吵闹。
胡仁苍猛地惊醒,十分不情愿地爬起来,也没有开灯,双手在床上摸索。
又突然想起手机在外头。
他之前的老年手机坏了,柴椰给他换了个新款手机,说是年轻人都在用的,能听音乐看电视什么,最重要的是能用视频的方式打电话。
胡仁苍喜闻乐见,拿在手里不亦乐乎,还和常聊天的老朋友炫耀。
可过了几天,越来越玩不懂,总是不小心点进一些弹出来的娱乐新闻和破广告,又不会返回和退出,气得他牙痒痒又没办法,只好放在一边,渐渐就忘记了。
等穿着拖鞋拿到手机的时候,已经久到自动挂断。胡仁苍打开屏幕,闪得他直眼疼。
刚打开灯,电话又打了过来,胡仁苍记得柴椰教过他接电话要先按一个绿色的圆圈圈,于是他就皱着眉,竖起一根食指,用力地戳了下去,活像手里捏着一个遥控器。
“爷爷。”
电话那头的柴邵兴许是之前的感冒还没好,换季反而还加重了些,说话的时候鼻音浓重。
胡仁苍听到是他,心里有点儿高兴,毕竟他好久没看过他,更别说一个电话了。他故意凶巴巴地说:“你打错电话了!”
柴邵笑了一声,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语气很是别扭,又嘿嘿地笑:“你…应该还没有睡觉吧?”
“哼。”胡仁苍一听就知道柴邵有事,默默走到门口,单手掀开了卷闸门,尽管他感到有些费力。
这熟悉的轰轰声,柴邵听了立刻就翻身下床,笑道:“我叫我姐一起。”
胡仁苍嘴上不饶人:“不饿就想不到我,饿了就会爷爷爷爷地喊,平时怎么就叫我老爷子!”
柴邵匆匆忙忙挂了。穿上外套敲敲对面的门:“姐,咱俩去老爷子那吃晚饭去。”
房间里有翻身下床的声音,拖鞋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门开了,柴椰散开头发,之前憔悴的脸听了这话变得有了血色,笑眯眯地:“什么菜?”
“我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有难吃的菜。”
荣誉街离栀子巷不过两百米的距离,俩人简单地套了件外套穿着鞋,携了手机就过去了。
到时只见小卖部门开着,只是灯好像很困似的,昏昏沉沉无精打采地亮着,照得里面的零食都暗了几分。
胡仁苍早就在门口的槐树下搭了张小木桌子,上摆放了三道小菜。萝卜排骨汤是中午炖的,其他两个碗里是炸好的花生米和清水白菜,他们两个招呼都没打,就迫不及待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赤手抓了块排骨咬进嘴里。
胡仁苍端着两碗米饭出来,见状骂道:“柴邵这破小子邋遢就算了,你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也学他一样。”
柴椰边嚼边道:“女孩子怎么啦,凭什么舒服的事情男孩子做就可以,女孩子做就不矜持。”
“好好好,是我老糊涂。”胡仁苍宏声大笑:“这就对了,你要有这个想法,少吃很多亏哟。”
柴椰哼地笑了,端起碗狂扒了几口米饭。
胡仁苍坐在小凳子上,见状皱眉道:“家里又没有人做饭呐?”
“何止,家都砸了,还吃什么饭。”柴邵含糊地说。
“是你老子又干什么畜牲事了吧。”
柴邵点点头,“老样子呗,还是那件事。我妈又离家出走了。”
胡仁苍气得嘴唇发抖:“老子虽然只是他柴轩昂的后爹,也是和他老妈有证的,有权利管教他!我看他的皮痒了。”
多年前,柴轩昂的亲爸被小诊所乱用药药死了,胡仁苍的妻子又因为癌症离开了。
在外工作时,胡仁苍和柴轩昂的妈妈认识,在柴轩昂六岁时两人结婚,生了个小孩就是胡了。两兄弟从小就吵架,柴轩昂也不喜欢胡仁苍这个后爹。总觉得他偏袒自己的亲生儿子,胡仁苍当真冤枉死了。
柴轩昂所谓的“偏心”都很牵强。明明都是一视同仁,好也一样,凶也一样。
但他有时只要看到胡仁苍摸了摸胡了的头,就狠狠一跺脚,躲在房间里哭得头晕眼花。
所以胡仁苍后来改变策略,对谁也不好,但对谁都是一样的严厉。偏偏这也不行,柴轩昂偷偷跑到他妈妈那里告状,说是为了揍他,所以胡仁苍才假意连胡了也一起打。
导致关系逐渐恶化,再后来相对无言。他妈妈也离开后,也就是柴轩昂上大学时,就搬出去不和他们联系,可是胡仁苍心里担忧他过得不好,每月给他卡里汇钱。
这几年关系好了一些,却最多不过是在陌生和礼貌之间摇摇欲坠。
但胡仁苍和胡了很想和柴轩昂亲近,虽然他经常不领情,柴椰柴邵却是知道他们的好。
父母常吵架,一言不合就双双离家出走,没人管他俩,胡仁苍就老给他们做饭吃,胡了就每个月支持柴椰的大学生活费和柴邵的零用钱。
虽然这些姜卿和柴轩昂没有少给他们,可姐弟两个都不愿意花他们的钱,因为总觉得不自在,倒不如胡老爷子和胡叔亲切。
所以他们把姜卿和柴轩昂的钱全给了老爷子。胡仁苍迄今为止也没动过那钱,都一分一分地存着。
柴邵哐哐就吃完了一碗饭,飞快地跑进屋内盛饭,胡仁苍就和柴椰道:“这小子读几年级了?”
柴椰:“他都高二了,不可思议吧?”
不怪老爷子迷糊。
柴邵实在太幼稚,有时候的行为连小学生也甘拜下风。具体就体现在吃喝玩乐上:
他在吃方面很小气,就这个暑假,柴椰都抓包了几次零食偷吃了。
玩方面什么都不挑剔,不喜欢风靡一时的热门游戏,倒喜欢和小孩子打交道,早就过时了的弹珠他的房间里珍藏了一瓶。
面对喜欢的东西或者人就更幼稚了,会每天捧着喜欢的东西嘀嘀咕咕又会特别爱逗喜欢的人玩。
胡仁苍嘶了一声,看起来正在进行一场头脑风暴,缓缓道:“那么都十七八岁了。”
“没呢,过一段时间才到十七。”
“那你几岁了呀,我头脑都不太灵光了。”
“这你都不记得,都快二十三啦。看来你不是好爷爷。”柴椰撅起嘴,把抛在空中的花生米接着吃掉了。
柴邵干脆把装着米饭的锅抱了出来,边持着饭勺捣鼓边坐下:“不知道妈又去哪里了。”
“她好姐妹家里呗。”柴椰耸耸肩,好像无奈又不在意,心里面其实很难过,又不知道怎么能安慰姜卿,尽管她无数次想让姜卿离了完事。
她知道没过多久姜卿和柴轩昂又要你侬我侬了,到时候自己反倒成了他俩感情的破坏者之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胡仁苍肺炎还没好,不小心吸到一口冷空气,咳得脸涨红。
柴椰忙催促他进屋里面去,他只好叮嘱几句话又说不够吃来找他,就一歪一跛地进了小卖部。
吃了三碗饭柴椰吃不下了,柴邵续了一碗,她摊在椅背上,叹了口气,犹豫好久,声音微小却不容反对地说:“你去住校吧。”
“……”
柴邵扒饭的动作渐渐凝固,嘴角沾了一粒米。
“我不想。”他干笑着说。
“去避避风头,你也记得,发现第一张照片他们足足吵了两年。这次可能三年?五年?一辈子?而且你现在已经高中了。”
“我又不害怕。”
柴椰猜到他心里面在想什么,笑道:“我最近在看房子了,一确定我立马就搬出去。”
“嗯?哪里的房子?”柴邵睁大眼睛。
柴椰得意地晃晃脑袋,“离这里远着。”
柴邵也笑了。
其实暑假结束前听到姚君子要住宿,他也跟着想了很久,只是担心姜卿柴轩昂喜怒无常,动手也是时有的,恐怕柴椰一个人拉都拉不住还会误伤自己。
毕竟之前柴轩昂急了,拎起花瓶就朝姜卿砸去,柴椰下意识去挡,头破血流。
如果柴椰现在说的都是真的,他会今晚就收拾行李。
他早就不想待在那个支离破碎的地方了,他要走。
洗完澡,他立刻找了个行李箱,搬了几套被子,什么都带了些,风风火火地和覃渭渊讲这事。
覃渭渊说柴邵冒冒失失,不会提早计划事情,因为自由住宿这种好事,明年再也不会有了。
现在已经是九月底,十二月结束,学校会开始严格看待住宿,这一届将会是最后一个放纵届。
好在柴邵明天终于可以填住宿申请表。
终于可以不用踩着玻璃碎片进房间,听着门外的吵闹声饿着肚子了。
他开始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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