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明德中学的宿舍都是单人间,把门一关就是自己的小天地。

昨晚值日回宿舍,苏玉青按原计划拎着西瓜回来,空调一开,一边吃西瓜一边看动漫,顿时什么烦恼都没了。

这世上有的人就是很能自得其乐,苏玉青毫无疑问就是这种人。她是享受孤独的。

吃完西瓜,她就打开电脑上的模型图,拿出之前做了一半的船模接着搞。

苏玉青的爱好很多,很跳跃,基本上想到了就会去尝试,但不能说有哪个是特别擅长特别精通的,只是爱好使然做着玩玩而已。

也是因此,她很少有能痛快交流的对象,偶尔的交谈仅限于几个爱好者的小圈子而已,不过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

她拧开台灯,对照着模型图上的规格,仔细地雕刻着每一根木条的形状。

夜色渐深,宿舍楼外人来人往,喧哗与笑闹声与晚风一起四处飘散。有悠扬的歌声飘了出来,苏玉青听着,忽然想起来马上是高一生进行年级合唱表演的时候了。

每年的夏至,学校都会举办夏夜晚会,由高一生负责开场的大合唱演出,再由一些擅长歌舞的学生为大家表演,学校还会请很多大佬过来为学生们讲祝词,一般是一些知名校友或者成功人士。

去年苏玉青也被选过去参加合唱团了,虽然不是她主动报名的,不过那也确实是一段不错的体验。

记忆随着楼下排练的歌声闪回到那些排练的夏日黄昏与傍晚,忽然有一些画面与声音从脑海中浮现。

“同学,我的歌词不见了,可以和你一起看吗?”

歌词纸张的褶皱,衣服上洗衣液的香味,余光里前排同学的白色鞋子,昏暗夜色下呈现出墨绿色的操场草地,远处篮球场“砰、砰、砰”的声音,前面的指挥说:“节奏、注意我指挥棒起落的节奏...”

那些碎片极快地从眼前掠过又散开,好像只是那个融融夏夜里不起眼的一角。

苏玉青回神,没有放在心上,继续打磨手里的木条。

大概一动不动坐到了八点多,微信亮了亮,是舍监在宿舍群里@了全体成员发的消息。说是快到端午节了,从今天开始一楼供应各种口味的粽子,还准备了艾草,以及编五彩绳与制作香囊的材料。为了让青少年积极体会传统民俗,要求每个同学都要在端午节之前做至少一份五彩绳和香囊,可以随意取用各种材料。

每个节日学校都会有类似的活动,人气都挺高的,因为大家被关在这里,也不像在家里能和朋友聚会开趴体,是需要一点噱头来狂欢的。除了各种节日,学校也会组织各种活动来丰富学生的校园生活,运动会什么的不必说,还有什么“无校服日”,“女生节”,“男生节”之类的,去年也都经历过了。

做手工对苏玉青来说不要太轻松,而且学校提供的都是半成品,就算是手工小白也可以随便做出不错的成品。不过以她的经验来说,还是不要现在就下去拿材料了,这个时候人一定超多,最好是早上早点起来,去上课的时候顺便拿了。

苏玉青关上手机,继续做自己的船模。

也因此,她错过了今晚的一场闹剧。

*

第二天早上,她早早地下楼取了材料,到教室的时候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基本都是来补作业的,趴在桌上奋笔疾书。

苏玉青放下书包,拿出五彩线开始编绳。这活也是一回生二回熟,等教室人来得差不多了,她也编好了一半,这时候手有些拧酸了,就放下来等晚点再继续。

孟青泽也来了。他单肩背着书包,神情有些恹恹得,左手上缠了一圈绷带。

他坐下来以后,就对苏玉青说:“苏玉青,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苏玉青:“什么事?”

他伸出左手给她看了看,说:“昨天不小心被开水烫到了,伤得有点厉害,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下端午作业?下回我帮你做。”

举手之劳,苏玉青同意了,说:“可以,你把材料给我就行。”

孟青泽向来没什么表情,但是他看着人的目光很专注、真诚,说:“谢谢你,苏玉青。”

苏玉青:“小事,别客气。”

孟青泽平时对她也很不错,这点小忙真没什么好谢谢的,苏玉青压根没放心上。都是同桌了,就要互帮互助呀。

想了想,她又多关心了几句:“药都上了吗?医生看过了吗?严不严重?”

孟青泽乖巧地回答:“上了,医生说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除了有点疼其他都还好。”

苏玉青点点头,也就不再问了。

这时,坐在苏玉青前面的女生也来了。她平时不怎么和苏玉青说话,这会儿却是一来就找她,问:“苏玉青,你们宿舍楼昨晚出的事,你知道吗?”

苏玉青茫然:“什么?”

女生说:“嗯..嗯,就是你们宿舍楼的一个女生把人推到楼下去了,那个人直接被救护车拉走了。”

苏玉青有些惊讶:“...我不知道。”

女生叹了口气:“好吧。”她也没多问,就转过去了。

苏玉青迟疑了一下,掏出手机看了看微信群。

她加的群不多,只有年级群,班级群,宿舍群还有个社团群,这些群里都没有提那件事。

不过苏玉青知道,她加的都是比较“官方”的群,学生一般不在里面闲聊,只为了收发通知,如果真要讨论这件事,只会在他们自己建的群里,但苏玉青没有加。

要为了这件事去加吗?群聊的二维码随便问一个人就能拿到,但苏玉青还是有些抗拒。

还是算了吧,反正不管出什么事,学校都会处理好的,她又不能改变什么,就算知道了也只是看个热闹而已,没必要。

苏玉青收起了手机,然而心里的一角却始终不能轻松起来。

又是平淡的几天过去,端午节之前,苏玉青已经做好了两人份的五彩绳和香囊。

端午当天很快就到来,这一天有龙舟比赛,还有大型的包粽子活动,学校早就在校内的江边摆好了遮阳棚等设施,每年这个时候学校都会拍很多照片,出文章出报告,展示校园风采。

这种活动,只要不是定死了必须要去,苏玉青就还是更喜欢自己呆着,所以她过去签了个到就准备回去了。

她离开了活动现场,朝图书馆走去,想借一点船模相关的书看一看。

越往图书馆的方向走,人就越少,到了最后路上已经空无一人,这时有人在后面喊她:“苏玉青?”

苏玉青回过头,就看到孟青泽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微微一愣。

他走过来,说:“你也要去图书馆吗?”

苏玉青:“嗯...”

她心道:坏了,他不会要和我一起去吧?

果然,孟青泽说:“那我们一起吧。”

苏玉青其实不擅长拒绝别人,她比较擅长回避,对这种不痛不痒的小请求,只能说:“好。”

孟青泽今天和往日不太一样,居然和她闲聊起来,说:“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苏玉青有点尴尬,说:“也没有吧。”

孟青泽说:“是不是因为你们宿舍楼那件事?我打听了一下,好像是因为A和B不对付,那天A一激动就把人推下去了,现在B没什么事,不过A已经被退学了。”

苏玉青一愣:“啊...”

孟青泽接着说:“不过这是明面上的原因。”

苏玉青眼皮一跳。

孟青泽忽然问:“你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吗?”

苏玉青说:“别人的八卦,我不想乱打听。”

孟青泽没说话了。苏玉青抬头看去,看到他正温柔而包容地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像是有一片海,逐渐地让她窒息。

她回过头,不再看他。

通往图书馆的柏油路旁边种满了遮天蔽日的香樟,重重绿影中洒下灿烂的日光,忽然有蝉鸣声势浩大地响起,回荡在空旷的路上。

孟青泽轻轻说:“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苏玉青其实很少对谁有负面情绪,但是刚才她确实是有点讨厌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承认了,说:“嗯,有点。”

孟青泽同她道歉,说:“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苏玉青的心情好了一些,说:“没关系。”

树影下,少年往前走了几步,与苏玉青并肩前行。他走得有些近了,手腕上的五彩绳刮到了她的袖子。

苏玉青默不作声地往旁边靠了靠,孟青泽仿佛毫无所觉,继续往前走着。

两人到了图书馆,要去不同的分区看书,总算能分道扬镳。苏玉青莫名松了一口气,闻着书香,慢慢静下心来。她翻开一本船模的书,逐渐心无旁骛,总算不再有任何纷乱的情绪起伏了。

在另一个分区的二楼,孟青泽微微移开手里的书,垂眼看向楼下的苏玉青。

读书灯散发着淡薄的光,少年浓密的睫毛落下一层蝶翼般的阴影,显得他的面容越发幽静深邃。

哪怕已经是她的同桌,是她在这个学校里离得最近的人,还是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她。

就像过去的每一天,每一年。

算了,就这样吧。

虽然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但没必要真的跳下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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