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齐锦竹回过头来。哭得通红的眼睛,狼狈不堪的脸,不断涌出的泪水被风吹得冰凉,他用视线扫过这一切,最后定格在那双试图寻找过去温度的眼眸里。他在找我吗?找那个曾经会无条件安慰他、保护他的叶泽语?想到这里,叶泽语感觉眉骨上的旧伤似乎隐隐作痛,那道疤痕在灰白的天光下,仿佛一个冰冷的提醒。

他必须说点什么,用最坚硬的外壳,去敲碎对方的软弱,也巩固自己摇摇欲坠的防线。

“哭有什么用?”他开口,声音低沉,刻意滤掉了所有情绪,让它听起来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他看到那句话砸在齐锦竹心上时,对方身体细微的颤抖。“齐锦竹,你要是还有点骨气,就别永远活在你那个人渣父亲的阴影里。” 这话很重,他知道。但他必须逼他,逼他看清,能拯救他的不是别人的怜悯,而是他自己生出的骨头。

齐锦竹试图辩解,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他说他没想活在那阴影里。叶泽语几乎能猜到他未说出口的后半句——只是不想失去我。就是这句话,像最柔软的匕首,精准地刺中叶泽语内心最矛盾的地方。他不想失去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父辈留下的血仇与无法轻易原谅的过往。靠近,是对自身伤疤的背叛;远离,是对眼前这个人的凌迟。

他不能再听下去了。在那未竟的话语彻底瓦解他的意志之前,他必须离开。他漠然地转过身,将那个哭泣的、需要他的身影隔绝在视线之外。每一步都迈得艰难,脚下的水泥地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沼泽。

走到天台入口,他的脚步不受控制地顿了一顿。背后的视线,那混合着绝望和期盼的视线,几乎要将他灼穿。他不能回头,绝对不能。

“别再找我了。”

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气,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既是对齐锦竹的警告,也是对自己濒临崩溃的堤坝的最后一次加固。

说完,他再也没有停留,快步走入楼梯口的阴影里,将天台上的光和风,以及那个让他心痛如绞的人,彻底留在身后。直到确认对方看不见了,他才允许自己的肩膀微微垮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翻涌的、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复杂情绪,强行压回心底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在之后他注意到齐锦竹开始玩命地学习,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默默舔舐伤口。他也注意到了那个转学来的简若蘅,像一只花蝴蝶般围绕在自己身边。他对此毫无感觉,甚至有些厌烦。当看到齐锦竹偶尔投向简若蘅的、那种复杂难言的眼神时,他心里甚至会升起一丝卑劣的、连自己都唾弃的窃喜。

他在乎。齐锦竹还在乎。

这种认知让他更加痛苦。

高考前那段日子,他几乎是在炼狱中度过。一方面是对高考本身的压力,另一方面,是对齐锦竹无法抑制的思念和担忧,以及对自己软弱和“背叛”的憎恶。他几次拿起手机,想给齐锦竹发条信息,哪怕只是一个句号,却又无数次放下。

他不配。

高考结束,尘埃落定。他知道齐锦竹的成绩,去北方那所他们曾经一起讨论过的大学绰绰有余。在填报志愿的最后时刻,他几乎是颤抖着,在第一志愿栏里,填下了那所北方大学的代码。

然后,他撕下了一张便签纸,写下了那七个字。犹豫了许久,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在背面,写下了那句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他知道这很卑鄙。在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之后,却留下这样一张暧昧的纸条。他不敢当面说,甚至不敢保证齐锦竹一定会看到。这更像是一种绝望的、自私的宣泄,将他从这沉重的情感泥沼中暂时解脱出来。

他将纸条偷偷塞进了齐锦竹宿舍抽屉的深处,然后像逃离犯罪现场一样,匆匆离开了学校。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不久,齐锦竹就发现了这张纸条,并为此哭红了双眼。

……

命运的齿轮,有时啮合得令人心惊。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齐锦竹回了一趟乡下爷爷奶奶家。在整理儿时的旧物时,他无意中在一个蒙尘的铁盒里,发现了母亲去世前留下的一本薄薄的日记本。日记的最后一页,日期停留在那个夏天之前,字迹有些潦草,带着未干的泪痕:

“伟明越来越过分了……今天又因为那个女人跟我争吵。我提到了泽语那孩子,和他可怜的妈妈林薇……伟明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竟动手推了我……锦竹还那么小,我该怎么办……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家……”

“泽语”……“林薇”……

齐锦竹捧着日记本,浑身冰冷。原来母亲早就知道叶泽语和他母亲的存在!原来父亲齐伟明,不仅在感情上背叛了家庭,甚至可能对叶泽语的父亲……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那些模糊的碎片——叶泽语的恨意、他父亲的去世、母亲日记里的绝望——拼凑出了一个更黑暗、更残酷的真相。他和叶泽语,都是这场悲剧最无辜的受害者,却被命运的洪流冲到了对立的两岸,彼此伤害,彼此折磨。

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在齐锦竹心中滋生。他不能再逃避,不能再让父辈的恩怨继续扼杀他们的未来。他要去找叶泽语,告诉他一切,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告诉他,他们不应该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与此同时,叶泽语也正经历着一场风暴。林薇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他报考北方大学的消息,并且隐约察觉到了他与齐锦竹之间的不寻常。在叶泽语离家前往大学报到前夕,母子二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你是不是还想着齐家那个小子?泽语,你忘了你爸是怎么死的吗?忘了我们受的苦了吗?”林薇哭喊着,情绪失控。

“我的事不用你管!”叶泽语猩红着眼睛,声音嘶哑,“你当初要不是……要不是……”他想说“要不是你软弱,被他强迫”,话到嘴边,看着母亲泪流满面的脸,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巨大的痛苦和愤怒无处宣泄,他一拳狠狠砸在了身旁的墙壁上,指关节瞬间红肿破皮,渗出血丝。

旧疤未愈,又添新伤。

而齐锦竹,已经踏上了北上的列车。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是更深的决裂,还是渺茫的希望。但他知道,他必须去。为了妈妈日记里那个破碎的家,为了叶泽语纸条背面那晕开的泪痕,也为了自己那颗,从未真正停止过为他跳动的心。

北方的天空,更高,更远。风里已经带来了初秋的凉意。

齐锦竹站在陌生的城市街头,深吸一口气,掏出了手机。屏幕亮起,映出他坚定而清澈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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