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雷门有一封信来临泉。
冬日大雪封路，那封信迟了半月才到，虞娘子收到信后心事重重。她写了一封信回去，可等到开春二人婚期将近，还是没有回音。
虞娘子心里隐隐不安，雷门大约是出事了。出嫁前，她花五百两白银去烟雨楼寻求护卫，无论如何这门亲事，她嫁定了。
那年雷门少主亲自上门提亲，要养在深闺足不出户的虞家娘子，金丝楠木箱子装的聘礼罗列了半条街，随行的小厮站了一排，这可着实把整个临泉都惊了一惊。
临泉百姓雷吟生的温文儒雅，少有江湖杀戮之气，大家都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也好奇这姻缘怎的就落到了虞家娘子头上了。
从天而降的婚事，打了虞家一个措手不及。
虞老爷知晓雷门复杂，他老人家觉得这婚事不好是块烫手山芋，但耐不住雷吟心诚，再三恳求。
最终还是闺房里的虞娘子自己做主，亲口允下了这门亲，虞家不舍得掌上明珠，便将婚期推迟了两三年。
才到这年春日...
乍暖还寒过后，九华山冰雪消融，雷门那边的消息递到了威猛寨，有人求乘鹤拦住虞栎，直到他身死。
从前流落江湖时，乘鹤欠下雷吟一个人情。
今夜她人也拦了，架也打了，该做的都做了，该还的也还了。
乘鹤瞧着虞娘子决绝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她默默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信里雷吟亲笔写的退婚书似乎有些烫手。
虞娘子…应该是不想要了。
乘鹤刚输给了外人，丢了脸，她可不想厚着脸皮追上去。
至于那个闯寨的姑娘，她叫什么，剑法内息好生厉害，忘记问她的名字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见。
乘鹤唉声叹气收起九节鞭，明堂的油灯灭了好多，坑坑洼洼的地面都模糊了。
四人一同出了威猛寨，应逐星恍惚地摸了摸脑袋，今夜还真是跌宕起伏，他好久没有被人绑过。
叶婵默默将苦蝉剑丢给沈难，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回马车睡觉。
众人中唯有沈难此刻还神采奕奕，今夜他只觉得惊心动魄，怪有意思的，果然跟着师父走一路都能见世面。
孱弱的虞娘子脸色煞白，一日被人掳了两次气色不佳。应逐星问她，“娘子可知雷大哥怎么了？是多年的心疾复发了，还是雷鸣那个不着四六的，在捣鬼。”
虞娘子咬着唇，说话小心翼翼：“不清楚。”
沈难发觉新娘脸色不对经，赶紧戳了一下应逐星，“娘子莫怕，有我师父在定会安安稳稳护送你到雷门的。”
“对。”应逐星接过话茬，“我也定会将娘子送到雷门的。”
叶婵眉心微动，她有些疑惑，“刚才那个女子，你认识吗？”虞娘子赶紧摇了摇头。
就冲乘鹤最后说的话，怎么看都是熟人，她说不准就是雷吟派来的。雷吟人都要死了，虞栎还要嫁给他，也难怪坊间常言女子痴心，多是负心郎。
既然人之将死，虞栎不如打道回府算了，跳什么火坑呀，叶婵不明的目光在虞娘子脸上流转。
眼前的虞娘子不知低着头在想什么，这门婚事的弯弯绕绕谁能比当事人清楚，虞娘子怕是不想他人过问太多。
想说的话顿在了嘴边，她无奈地扯了扯唇角。
罢了，痴男怨女多思无益。
天微微亮时，四人总算回了送亲队伍。
许管事悬了一夜的心，在见到叶婵与虞娘子那刻终于落了地。喜娘扶着新娘上了婚车，叶婵钻回了自己的马车睡觉，没空再去搭理别人。
应逐星自来熟地跟许管事打了招呼，他自报师门想留在了送亲队伍，许管事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出了九华山，又赶了三天的路。
这一路算是平坦开阔，没有什么意外。约摸是前两日的风声传到了道上，先前惦记着金银财宝的匪寇都望而却步了。
叶婵自然也乐得悠闲，只是三日未见过虞娘子，心里不勉有些惦念，新娘就像是只受了惊吓的雀儿，几乎整日闷着不下婚车了。
应逐星和沈难白日一同赶车，停车休息时他常常拉着沈难说要比剑，渴望一雪前耻。
那年武林大会沈难第二，应逐星第三。虽然是并列的，但两人之间是交过手的，他和另一个第三，当时输的实实在在的。
可这些都是从前了，应逐星夸起自己来眉飞色舞，这三年游历，于他的剑法可是有诸多裨益。
沈难架不住他的纠缠，坦然直言道：“我的剑丢了找不到了。”
应逐星在沈难身上摸了一圈，摸了个空。他蹙眉质问道：“好好的剑怎么会丢了呢。”
“真的丢了。”沈难有苦难言，面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话怎么听怎么假，一个剑客怎么会弄丢了自己的剑呢，应逐星只觉得这是沈难用来搪塞自己借口。
送亲队伍近了诸暨，就瞧见雷门的人在城门外十里等着了，应逐星一眼就认出了雷门护卫举着的红旗，接亲队伍未见雷吟，他心里有些担忧。
沈难有些诧异，他差点都忘了这门亲事雷门还需要接亲。队伍停在了道上，应逐星吁停了马，马车左右晃了两下，车厢里的叶婵幽幽睁开眼，趴到了窗户边望了望。
前头许管事和雷门的人在说话，两人商议入诸暨后先去雷门安排的客栈梳洗，等明日的吉时再举行婚礼，定然会让虞娘子风风光光地嫁进雷门。
今日天色已近黄昏，匆匆忙忙确实容易误了吉时，叶婵看着外边没什么大事，又躺了下去，沈难和应逐星在车辕坐着，车厢里铺了褥子，进城的路也不颠簸，最适合睡懒觉了。
一行人中多是与沈难一辈的，叶婵身为他的师父讨巧升了一辈，是以没有人敢来长辈的休息。
*
进了诸暨地界，送亲队伍又开始敲敲打打，一路锣鼓喧天。
雷门包了一整栋客栈给虞家，沿街凑热闹的路人很多，等新娘领着虞娘子进了客栈，外面动静才渐渐弱了下来。
客栈内一应俱全，每个人都有休息的房间。晚间用过饭后，叶婵在院子里消食，她抬眸望了望二楼虞娘子的房间，烛火未灭，看时辰应该是在梳洗吧。
明日虞娘子便要与雷门少主成亲，她的任务也算大功告成了。叶婵默默松了一口气，她正感叹着此行不易，墙角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定睛一看，顺手逮住了要出门的应逐星。
“夜深人静，你这是要去哪？”叶婵双手抱臂，堵住了应逐星的去路。这人带着青霜剑，又着一身黑衣，一副看上要图谋不轨的模样。
“叶姑娘？”乍一被拦，应逐星对着叶婵的笑逐渐尴尬。叶婵不屑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剑，“你最好说实话。”
“我这是...”应逐星将青霜剑背到了身后，随便道：“出门散散心。”
“哦，是吗？”叶婵看上去并不相信，散心这个由头太假了。应逐星放弃了狡辩，“我是觉得雷门有问题，所以我打算今夜悄悄摸进去，找一找雷大哥。”
叶婵倚着墙角，话里也没有拐了个弯，“这雷门少主和虞娘子的感情好吗？两人之前见过吗？”
“你这是什么问题？”应逐星不懂，“他二人当然是见过的，据说还是一见钟情，平日里更是书信不断。”
叶婵提了一个设想，“有没有可能写信的是一个人，见面的又是一个人，雷吟以为两个人是一个人...又或者...其他的”
“你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应逐星被绕懵了，“什么两个人，一个人的？”
“不懂算了。”叶婵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转而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就不信，这事还能有多曲折，去雷门问问雷吟不就知道了。
应逐星不好拒绝叶婵，况且人家比他厉害得多，想去哪里根本就拦不住。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夜探雷门。
翻墙显得两人心术不正，像是要结伴偷鸡摸狗，要是被人看见，难免有闲言碎语。叶婵轻轻拍了一下应逐星的肩头，“走后门。”
他讪讪地缩了缩脑袋，“你不带剑吗？”
叶婵胸有成竹，“不必如此麻烦。”
两人边说边走到客栈的后门，发现了某人抱着苦蝉剑蹲在门边，叶婵二话没说拎着应逐星的衣襟拐了方向，沈难愤愤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师父，你要去哪呀？”他语气幽怨，“我看你们在墙角说了好久的悄悄话。”
叶婵毫不吝啬施舍了一个假笑，“回去睡觉，快点。”
应逐星被拽着卡了脖子，面色有些涨红，“不如...咳咳...我们就带上沈兄吧。”
叶婵默默松了手，“也行，不过他只能在外面接应。”旁人都开口了，师父也不好揭徒弟的短。
都三日了，应逐星还没发现沈难武功全失，这人脑子大概是缺根筋，也可能是当初武林大会只是打了个照面，两人并没有多少交情的缘故。
没办法，叶婵只能安排自己的废物徒弟在外放风，毕竟沈难武功全失，只会一丢丢剑法，真要是动起手来必然吃亏。
沈难眨了眨无辜的眼睛，叶婵哑然无言，带上就带上吧。三人一同夜探雷门，沈难特意回了趟屋取了三块巾帕来蒙面。
应逐星在前头引路，雷门后墙昏暗的角落，三人蒙着面一看就是不请自来的贼人。
沈难仰头看着高大的院墙，应逐星拍了一下他，“沈兄，你先上去吧。”
“啊？”沈难支支吾吾的，“我先吗，这怎么上呀？”
叶婵袖手旁观，她故意忽视了沈难求助的眼神。让他去睡觉非要跟来，真是麻烦。
应逐星看着这对师徒用眼神你来我往，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沈难懂事地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去，“我就不上去了，留在这给你们望望风。”
“那好，多谢沈兄了。”应逐星二话没说，先行跃上了墙头。
叶婵见立在墙头的应逐星有些招摇，耐心对沈难道：“拿着剑，别乱跑，去去就回来了。”
沈难递过的剑落了空，轻盈的身影转瞬追上了应逐星，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了后墙角视线范围。他不由羡慕地叹了一口气，靠人不如靠己，沈难也学着蓄力一蹦，离地三尺有余。
无可奈何，沈难抱着剑，转头寻了处踏实的墙根坐了下来.....
沈难：抱剑小能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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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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