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难摸着额角结痂的疤痕痒,他问:“师父,你为何要收我徒呀?”
叶婵的心一咯噔,这个问题她也不清楚。她望远方茫茫的雪,“因为你也没家了。”
沈难不懂,“我...也没家了。”
他心里有些难过却没有说出来,“但我有师父呀。”
叶婵一顿,她垂眸不语。
这个少年是个白痴,前尘旧事都忘了,而她也是个坏人。
到此刻叶婵才明白,冤冤相报何时了,人命债是还不清的,无辜者没有罪过,是非已然说不清对错。
自己无力的怨恨,不过江湖一隅。
叶婵轻声自省道,“我是个不好的师父。”
风声糊了耳朵,沈难没有听清,“师父,你说什么呀?
她心里又重复了一遍,“没什么。”
深深地挫败感裹挟着叶婵,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好像快死了。
车辕边的沈难驾着牛车,他问:“师父,你喜欢吃什么呀?”
他喜滋滋道:“我现在烤东西可好吃了。
叶婵坐在另一侧背靠着背篓,“我什么都不挑。”
几声微弱的咳嗽散在风里,极致的痛楚从心头涌上,口中鲜血从指缝漏出,顺着少女的指尖滴落进雪里。
沿路盛开的点点红梅很快又被覆盖,消失无踪。
两人回去的路上起风了,天上又了落雪,到处都白茫茫的一片。
大雪要封山,下次鹿邑的集市可能要等来年才再开。师徒的头个年夜,叶婵第一次尝到了蝉息的反噬。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摔倒的动静太大了,少女的唇极力压抑着颤抖,连出声的力气都消失殆尽,整个人犹如万蚁蚀骨,烈焰焚身。
叶婵在想,让她死于今日,也许是个解脱。
往后十三年,月月如此,才是最漫长的煎熬,这就是当初活着的代价。
房门忽而被推开,沈难地看着地上挛缩的人,似乎不敢相信这么虚弱的人会是自己师父。
叶婵没力气再看他。
少年再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以为他就这样逃了,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自己离死期又近了一步。
可沈难回头了,他搂了一大堆雪回来,用极寒的外物克制蝉息的烧灼的内力,叶婵也没有想到,原来他不是个白痴。
后来想逃的少年,一直都没有逃过,不想练剑的他学会了剑术。
他知道没有家了,只有师父。
世上很少人会珍惜手中拥有的,十五岁的沈难是个例外,他愿为自己珍惜的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
七八年后,诸暨的春日没有雪来消解。
叶婵的眉眼也少了那淡淡的死意,蝉息的反噬已经经历了八十余次,她苦心炼制的药物能够极大地压制内息,缓解反噬时的痛苦。
谷内平淡的日子过久了,常常会让人忘了变数的凶险。就好比今日药物相冲,被人逼入绝境跳崖求生,而后她又强行动用蝉息给沈难梳理真气。
上天似乎想把人往死路上逼,自己每次出谷都没什么好事。
神志不清的叶婵断断续续地想,时而便痛地昏了过去,但很快又被身体的折磨唤醒。
反噬的痛苦循环往复,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忽而身体一轻,像飘在了云端,叶婵好像被人抱了起来,她的手无力地垂着,头靠在沈难的胸口,安静时隐约可以听清他喉咙发紧的吞咽。
山风微弱,银灰色的月亮倒影在水面,岸边泛着一片青烟似的薄雾。
青年抱着师父再度踏进了那条河流,冰冷的水流带走了身体热意,叶婵微微睁开了眼,恍惚瞧着了沈难认真严肃的模样。
三年了,兜兜转转,这人又回到了叶婵身边。
朦胧的人影重叠到了一块,随着波澜共同起伏。怀中人不慎呛了两口水,沈难立刻将叶婵抱得更高了一些,她的头枕在沈难的肩上,不觉像是依偎在他怀中。
蝉翼般的眼睫微微颤动,叶婵不禁抬眼看他,沈难也毫不畏惧低头回看。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悄悄变化。
沈难问了一个藏了一路的问题,他声音发闷,“三年前,师父为何逐我下山?
清风明月,一片坦然。
少年长成了大人,不用再捧雪相送。
鸦青的布带贴在冷白的肌肤上,勾勒出身体模糊的线条,流水从她指缝中淌过。
叶婵道:“我...只是厌烦了。”
沈难追问:“厌烦什么?”
她清冷的声音如山涧流水,“厌烦这半死不活的日子,厌烦这日复一日。”
养了一个徒弟,养了五年,她厌烦了。
沈难不再是一个筹码,一个诱饵,他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如果一开始她杀了他,就不会有现在的犹豫了。在后来的日子,叶婵无数次的后悔当初的决定。
原来一时心软的人,会心软一辈子,叶婵逐他下山,将选择交还到沈难手中。
结果就如眼前,这人像鬼魅驱之不散,叶婵现在觉得自己倒大霉了,要不是被沈难连累,自己何至于陷入眼下狼狈的境地。
沈难又问了新的问题,“那我现在为何又失忆了?”
她没好气道:“我也想知道为何?”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为何可以讲,大多事情都是些不明不白的。
世人糊涂,于是将错就错。
可怜的两个娃,尤其是叶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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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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