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大昭,江南道,临泉州

天灰蒙蒙的,潮湿的地面还没干透,昨夜有一场冷雨。

偏僻的街道,偶有三三两两的人经过一座高楼,不知何处来了个衣衫褴褛,状似疯癫的人,那人走路踉踉跄跄的,忽然就倒在了烟雨楼前。

过路的行人不由停住脚步,不同的目光接二连三落在那人身上,旁人见他蓬头垢面,身上还有伤的模样,根本不敢碰他。

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大,百姓对着地上不辨面目的人指指点点,“这人怎么伤成这样?”

有人疑心,“他该不是死了吧…”

话刚落地四周都安静了,大家转头看路过的男子,男子却像被噎住了,结结巴巴半响蹦出一句,“还是得早点报官呀。”

嘈杂人群里不觉挤进了一个瘦小的书童,书童嘴里念叨着众人散开不要聚在楼前,烟雨楼门口的侍卫闻声也让百姓散开,这么多闲杂人等堵在楼前,如此不成样子还让烟雨楼怎么做生意。

看热闹的人很快被驱散,姜水一个人留在原地,小书童随即蹲下打量这个乞丐,这样伤痕累累的疯子也是少见。

书童试探伸出手,撩开了地上男人的头发,鼻青脸肿的皮囊依稀可见明朗的五官,是他...姜水愣了片刻,错愕地收回了手。

大脑有些迟钝,姜水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有点想不明白,两年前初见这位郎君,他还丰神俊朗,意气风发,可以说是个一朝扬名江湖的人物。

离一朝扬名不过几年光阴,他居然会被人欺侮沦落至此,像寻常的可怜乞丐。

江湖的风水轮流转,这人究竟经历了什么,年幼的姜水想不明白,他朝着侍卫招了招手,沈难被侍卫抬进了烟雨楼。

姜水先斩后奏将人安置在客房后,急匆匆去寻楼主禀报消息,此时的李清河正在楼里的池塘垂钓,一副铜铸的面具遮住了整张脸,整个人散漫地躺在竹椅上打着哈欠。

近年来四处战事频繁,烟雨楼的生意也不免跟着一落千丈,李清河的愁眉苦面都快溢出了面具,尤其是今年大昭又换了个脾气不好,军功彪悍的新皇帝。

他昨天还在想,烟雨楼除了卖消息外,还能做些什么生意维持生计。

“楼主!”姜水远远的嚷了一声,池塘里聚集在一块鱼儿瞬时被惊散,面具下李清河的脸有点垮,“臭小子,大呼小叫什么…”

姜水今年十四岁,是李清河好几年前出门捡来的,烟雨楼养着他,他每日里的活就是给楼主侍墨,和普通书童一样,只用听李清河一个人的话。

姜水低头看了一眼池塘,鱼线下根本没有鱼钩,那些鱼儿是被馒头屑吸引过来的。李清河懒洋洋地问他,“怎么了?”

“楼主还记得一个人吗?”姜水连说带比地试问,“就是两年前来找你要进山外谷办法的人,武林大会夺了第二的那位?”

烟雨楼在江湖做的是消息生意,平日广交各门各派的好友,江湖中有传言烟雨楼楼主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为了不让世人发现,才日日戴着面具。

谁都知道这传言只是传言,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天知道这副面具换了几任楼主,不过是是听个乐呵而已,谁又能真的长生不老。

“记得,好像是叫沈难吧。”李清河向来对人过目不忘的,尤其是和烟雨楼做过生意的。

只可惜那人的生意,他没做成。那日他开价要青阳宗设在武林大会的头彩——北海南珠,听说那是一颗小半个巴掌大的宝珠,价值千金。

听闻北海有能者可潜海四五百尺,那颗南珠是进献前朝的宝物,后来宫变有内监携款潜逃,才流落江湖的。

这样一颗成色极佳,细腻粉白的珠子,不知前赴后继多少采珠人。李清河也想见识见识前朝的奢靡,一时兴起才提了这个条件。

沈难为了这颗南珠远赴青阳宗,孤家寡人一路打进来决赛,那边各门各派多少的英才都败在了他手上,可叹在那最后关头,沈难惜败于拂雪山庄楚寒刀之手。

没缘分,就是没有缘分。

沈难和第一没缘分,李清河与北海南珠没缘分。

众人也没想到败落的拂雪山庄杀出了一个程咬金,那个楚寒刀大沈难七岁,那一身拂雪刀法已然出神入化,少年郎输了也属常理。

江湖长江后浪推前浪,那年金银台上出了好几个天赋卓绝的英才,除了第一的拂雪山庄和师出无名的沈难,青阳宗与水云宫并列第三。

李清河摇了摇头,可惜了他的南珠,现在说不准可以卖个两三千金维持开销。

“方才我看那人快死了。”姜水打断了李清河的回忆,直言道:“沈难可能要死在我们楼里了。”

李清河不信,“他怎么会在烟雨楼?”

姜水道:“我刚刚把从街上人抬进来了...”

李清河私以为小孩子喜欢胡说八道,只见姜水稚嫩的面庞出现了格外认真的神色,他明白了姜水的意思,好像是...突然出现烟雨楼的沈难快死了。

“沈难在哪?”李清河表面稳重,姜水淡淡指了指,“就在客房。”

李清河即刻将鱼竿一甩,拽着着姜水的胳膊忙道: “快点带我去看看。”他边走边心里犯嘀咕,小孩子不懂事,一下没看住就是一条人命,该不会又是个赔本的生意吧

李清河去瞧了一眼面目全非的沈难,于是烟雨楼大发慈悲给客人请了大夫,大夫给他开了外伤的药,却治不了内伤。

李清河替他把过脉,沈难内伤显得格外古怪,他的内息犹如一团乱麻,无从疏理。大夫开的汤药不起作用,约摸要等人醒转后,自行运功才能好些。

厢房幽暗的烛火下,那张脸已经有五分像从前。此前他满身脏污与乌糟的头发都清理过,姜水端着刚煎的药要进了门。

四四方方的楼宇中,浮动着如水的夜色,李清河就站在厢房外的台阶静候,姜水喂完药端着空碗走了出来,“他含糊说了几个字。”

李清河狐疑地看着回头,“醒了?”

姜水又摇了摇头,“不是,只是在说梦话,我喂药的时候怕他咬了舌头,便将帕子塞在到嘴里。”

李清河听着姜水的回答,语气故作欣慰,“做的不错。”

姜水担心沈难死掉,犹豫地喊了一声, “楼主。”李清河若有所思地坐在台阶上嘀咕,“内息错乱,神志不明,啧...这可是个大麻烦,弄不好就命丧黄泉....”

“去吧,去吧。”李清河不满地撇了撇嘴,“拿我的名帖去请千金堂那位少堂主来吧。”

“谢寻安?”姜水知道千金堂少堂主的名字,自然明白千金堂的独门针法——鬼门十三针,专治百邪癫狂,对病榻上的沈难可能有奇效。

只不过谢寻安一针千金,包治百病,这可是下血本救人,自己好像给楼里添麻烦了。

李清河听人没动静,回头打量了一眼晃神的姜水,轻飘飘地落下了一句话,“再不去人就死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沈难的命恰好比一文钱重。

鸦青的天穹下,枝叶扶疏的苦楝树遮蔽了月光,偶尔发出沙沙的声音。

中堂药房的公子浸了浸手,不急不慢地整理着金针,灯影下映出的手修长白净,那针法自然也是出神入化,谢寻安敛了眸,“七宝,去看看。”

青砖石缝还有寒气,姜水独自地在院中等候,七宝出门领了帖子转身迈进了中堂,躬身道:“是烟雨楼。”

谢寻安随意捏着名帖,思忖不过片刻便应了下来,凭着烟雨楼的面子姜水才见到了这位少堂主也恰逢他人在临泉,今夜正好愿意跟姜水夜里去救人,沈难才有机会从鬼门关里爬了回来。

日头从屋檐爬了上来的时候,庭院的寒露都坠到了青砖,台阶上姜水身上还盖了一层薄被,头靠在李清河的腿上已经沉沉睡去。

是谢寻安吩咐他二人在院子里等候的,哪有医者累死累活,他二人回屋睡觉的道理。

他们请人救命,自然得乖巧地在院里听从医者调遣,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等竟是一整夜。

静谧的方寸之地,传来当啷的开门声,李清河耷拉着眼皮,铜面具还是鲜亮如初。

稀罕的半片阳光落在了谢寻安的脚下,郎君垂下的眼睫不觉颤了颤,绀青的袍子在晦暗中变得颜色,那双似醉的丹凤眼弥漫浅浅倦意,水汽逐渐浸润了眼尾。

显然,他一夜未眠。

千金堂的少堂主玉质金相,凛若秋霜,为江湖榜上有名的贵公子,饶是李清河阅人无数,也觉得谢寻安可以挤进当今前十,至于木绍岐黄之术,江湖里这人当属第一。

辛苦了一夜谢寻安依旧吐字清晰,“李楼主,以后每隔三日,我来给烟雨楼给他施针。”

“多谢少堂主。”李清河头晕眼花,谢寻安的声音不掺杂多余的耐心,“诊费千金堂会派人上门来取的。”

李清河突兀地挠了挠头,“那他什么时候会醒?”

谢寻安低了低头,“不知道。”

李清河很快换了说法,“那他...要多久才能好?”

“不知道。”一模一样的回答,谢寻安又道:“若是施针的效果的不好,这人说不准会心智错乱,一辈子当个傻子”

“一辈子呀...”李清河喃喃道,沈难要是不好,岂不是要一辈子赖在烟雨楼。

谢寻安疲乏地打了个哈欠,“可有人知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吗?”这次换李清河说不清楚的,这人来得莫名其妙,昏得恰到时候,还没有人来得及问他缘由。

谢寻安意味深长地回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幽声道:“楼主还是好好照顾他吧,谢某先回千金堂了。”

李清河顺势拍醒手边的姜水,姜水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声,只听楼主拉长声音,“还不送少堂主回去。”

“是。”姜水不清醒地站起身来,台阶上的李清河也跟着站起来松了松胳膊,动了动腿,忙活了一夜,总算是可以回去休息了。

热闹的一夜过去了,白日的院子冷清了不少,浮尘飘荡在窗轩周遭,榻上安静躺着的人,枯草般的面色似乎有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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