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红色实在刺眼,雷门主盯着他喜袍上的鎏金的吉祥纹样。他心生不悦,“成什么样子,还不快些换掉这身衣服。”
雷鸣低声应道:“是。”
管家上前替雷鸣说情,说到底也怪不得二公子,雷鸣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了。
话音刚毕,雷门主忽而朝着雷鸣离去的方向看去,严肃的面容多了几分惘然,像是苍老了几岁。
“门主。”管家忧心忡忡宽慰道:“二公子现在不懂事,将来就会知晓轻重了。”
雷门主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他向来是个无法无天的主,是我从前少了管教,一切责任在我。”
夫人难产离世,他没有再娶,门中也没人能管教得了这个顽劣。
这么多年雷门万事皆安,令他不由懈怠。从前有雷吟在处理门中事务,雷门家大业大由得雷鸣放肆,他也不愿多管。
可现在他的长子死了,他只有雷鸣一个孩子了。雷门要交到雷鸣手中,往后还有诸多事宜,他将自己的期望转到了雷鸣身上,只怕会不堪重负。
人老了,总开始奢求些不可能,他日日祈求上苍开恩,不要夺走他的长子。
还记得雷吟病重时,他迫切地想要留住这个孩子,全然不顾孩子的意愿。雷门主长叹了一口气,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终归未能如愿。
深夜的雷门,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地上连落一根针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离了父亲的视线,雷鸣没有回自己的院子换衣服,淡淡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他先一个人往灵堂去了,脚步飞快像是着急确认什么似的。
靠近了灵堂的刹那,他突然顿住了。
雷鸣怔怔地低头,恍惚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心头微微泛起泛起了酸楚,他莫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漆黑的眼瞳犹如古井无波,那里没有眼泪。
可能是内伤未愈的缘故,他心口有些不适,这颜色实在明目张胆,兄长不喜欢这门婚事,想来也不会喜欢这身衣服的。
他厌烦地拿衣袖擦干净手心的污泥,脑海里陡然萌生了要换衣裳的想法。
啪的一声,思绪被打断。
灵堂那头,案台的烛火被掀翻,虞娘子没有带刀,索性便用烛台的尖锐处对着自己纤细的脖颈,“别过来。”
雷鸣怔愣了片刻,虞娘子在堂而皇之地威胁应逐星,若是想带她走,她此刻便殉情。
“娘子冷静。”应逐星眉尾一挑,他也是束手无策,这虞娘子怎么就不听劝呢。
雷吟都死了,他这个人就安静躺在身后的灵柩里,难道往后余生她要守着牌位过日子不成。
应逐星劝她放下烛台,“雷大哥定是不希望你在雷门蹉跎一生的。”
虞栎摇了摇头,“大礼已成,我如今生是雷门的人,死是雷门的鬼。”
她悲凄地望了一眼灵柩,眼里不禁涌出泪花,“应少侠,你不懂的。”
应逐星无奈扶额,叶婵说的对,他确实不懂。可错过的今日,等雷门反应过来,虞娘子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应逐星恨铁不成钢,“雷吟都为你做好了打算,你今夜跟我走,我护送你回临泉。威猛寨的女土匪手里有他亲笔写的退婚书,你走之后雷门的问责,他也在书信中交代了。”
虞娘子闻言涕泪涟涟,应逐星抓紧添柴加火,“你也知道,今日和你拜堂的根本不是雷吟,新郎都换了,是雷门先违诺的,这门婚事根本做不得数。”
那人根本不是雷吟....是她自欺欺人。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接连不断的往下涌,虞栎跪倒在地,几近泣不成声。
她没有前路,也没有退路,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应逐星暗自往虞娘子那边挪动的几步,又玩自戕这一招,今夜当着雷大哥的面,这次他一定将人打昏带走,完成他的嘱托。
正当应逐星准备飞身动手时,灵堂外飘进了雷鸣的冷嘲热讽,“我雷门的少主夫人,是你想带走就带走的。”
雷鸣神情阴鸷,他身上还带着伤,两人动起手来,一定是应逐星占上风。
可这是雷门,只要他这位雷门二公子振臂一呼,今夜没有雷吟,应逐星怕是插翅也难逃。
但应逐星向来不是个胆小鬼,应逐星将期许的目光投向虞娘子,只要虞娘子点头,纵使是千军万马,他也为虞栎杀出一条血路。
虞栎忽而安静了下来,长廊的风轻轻吹动白幡。雷鸣当着应逐星的面,缓缓走到了虞栎的身边取走烛台,地上滚落的白蜡物归原位。
很快,崭新的烛火又在案台上摇曳。
虞娘子不觉抬眼看他,黄昏时分拜堂的喜服还未换下,原来面具下雷吟的弟弟是这副模样,他们兄弟之间一言一行都相差甚大。
这就是跟她拜堂的那个人,雷门寻来的替身,新郎是假的,新娘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雷鸣尖锐的目光就像毒蛇,阴暗缠绕在她嫩白的脖颈,他收敛了眸中的狠辣,转而温声道:“长嫂要是不愿走,任凭谁来都要掂量几分自己的本事,在诸暨与雷门为敌,我多的是办法让人走不出去。”
虞娘子跌坐在地,她望着高高在上的雷鸣,清明的眼眸透着无知,好像听不懂这话的意思。
应逐星一时心急如焚,叶婵和沈难这两人怎么就不见了,他还不如让叶姑娘昨夜将雷鸣打昏掳走,这个混账在紧要关头添什么乱呀。
假作真时真亦假,局中人缓声道:“我不愿走。”早在一开始注定了结局,她不会离开的。
雷鸣欣慰一笑,俯身扶起了虞娘子,将她整个人揽在了自己身后。他戏谑看向应逐星,“那你要走吗?”
应逐星气不打一处来,“当着雷大哥的面,你怎敢这般威逼虞娘子。”
“雷鸣,你良心何安呀!”
“我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雷鸣低低笑出声来,他随即大声嚷道:“来人呀!”
灵堂外的家丁护卫闻讯而来。
应逐星在门前看着虞娘子,她垂眸不语,而自己再不走,便走不脱了。
肃穆的灵堂被扰了清净,等到外人走了,雷鸣自己脱了外袍,亲眼看着铜盆里的火焰将这身喜服焚烧殆尽。
虞娘子像个旁观者,她见这人穿着单薄的中衣跪在地砖上,神情倾颓,身形消瘦。
少见的落寞出现在了这位二公子身上。
雷鸣对兄长的感情老复杂了
又爱又恨,又羡慕又讨厌,这些都是兄长活着时的感情。
雷吟死了,他就只剩下落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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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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