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独自站在桑田深处的三个坟前时，我才发现恍惚间岁月已从我指隙間流去15年之久，晚风載着回忆拥抱孤零零的我，致我突然想起这一幕似曾相识。
想起15年前的那个雪夜，我不安的来找失去踪影的太公，终于我在公路边看到了立在桑田中央的那个苍老的身影。我深入桑田内，见太公身前有一座土坟台，上面插着几朵鲜艳的假花，而太公用手轻轻拂去碑上雪。借白雪反光，映出几个模糊的字“子华之妻 岁昭之墓”。
“……太公？”我抬头，似见雪落于眼，竟出了幻觉，从太公脸上看出泪痕来。
我用冻得发紫的手揉了揉眼睛：“太公，先回去吃饭了，马上佛师就要来为奶奶做法了。”
“长英她……也走了。”太公声音有些抖，怕是冷了吧，“回去吧。”
我眨眼，碑顶又积上一层雪。
??
“白影清闪，故念怀日已安。天雪如燕，旧人可曾归环？”
??
我脑海中闪过几帧片段，如同我一人坐于老方电视机前，去看那些没有声音的黑白影片一般，电视里放着新中国成立时讲话的**，恍如隔世。
脑内动画放了许久，最终定格在太公落于碑上的那个眼神与我现在很像。那种空虚而又失意，灵魂冰冷，蓦然回首发现身后空无一人的愣神，是冬日迎风无火满口含雪的酸涩，是枫叶落满白头，等待一生无果的无力，是进入无边草原后，被风与时间抛弃于永昼找世界尽头的孤独。
也是对世界失去兴趣而变得完美元缺的庆幸。
这便是我感到似曾相识的原由。
等我爸死了，我才知道原来我不很他。我只是恨那时候的自己为何如此差劲，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让父亲失望罢了。恨这个家因为我而变得鸡犬不宁，恨因为我，父母离婚了，恨我自己。所以才恨想要我变好的父亲。
我想他了。
……
“爷爷！爷爷！我不要去杭州！”我向身后唤着,左手被一个中年男子牵着向高铁站走去。周围人影重重，我的声音被隐在里面，只换得夏日嘈杂蝉鸣再响，我看了眼拉着我的男子，他是我以后的父亲。
我突然不说话了,想到了奶奶的死去。转头沉静地看了一眼爷爷，见他被阳光割碎了脸，我都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了。
“爸爸。”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叫这两个字，“你说人終是不是都会离开的。”
父亲低头。
不语。
??
我的父亲一直很高冷，或是说不屑与我讲话，他看我总是不带一丝感情的，好似一坨永久冻土。我也不想和他说话，因为我只要是顶一句，不、说一句话他就会打我，打我的头，说什么要尊敬长辈的。可，他没有在意我的想法，应该他喜欢我的那个弟弟。当然，这只是我这么想，我只是想说“你能多爱我一点吗?” 我从小就没有在父亲你们身边，你们怎么就不多给我点爱呢?
我父亲说我双商低到离谱又说我脑子好，聪明灵活。他说我懒，又说我学习快効率高。他以打为育，我就这样活了个不知多少年。我变得无欲了，我想打就打吧，骂就骂吧，我和手机里的小说过日子去。
其实他连手机都不让我看。
如果不看，我的灵魂就真的要死了。
我难受了，就拿起平板来看小说，什么都看，如纯爱、无cp之类的，但是就不看百合的。我不懂什么是爱情，或是怕自己太共情了。
我被我父亲打了之后我会泪流满面，我也不知我在哭什么，也许是觉得自己这样差劲让他失望了。我什么都理解不了。我去写小说，我去写日记，我想把一切的事都写出来，写为什么他会生气，可到头来迟迟落不下笔，最终就写了“今天吵架了，我要加油过好以后的生活。”我是为了自己而活的。我说不了什么，吵过就忘了，我不想吵，可我更讨厌我的逻辑被毁坏。我理解不了他，他也如此。
到初二，我遇到了染情吧，我就不想回家了，我想多和染情在一起，她懂我在说什么。回到家后就要被控制了。
可......我又觉得父亲他是爱我的，只是爱我的方式我不能理解，如此而已。
至少，他能給我关于学习的一切。
再说什么，就是一句足够了。
??
祖父死了。
我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我突然想到明明已经看不到我了还是向我掉手的那刻离别。我看不清光影里祖父的脸，怕是落泪了吧。他知道他要走了，他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面，他见我之前祖母死时那样麻木。所以将我用一个名为距离的墙隔开，孤留一人痛苦。
...…他的死讯终究与风一起越过一切，当我得知后便明白，童年已去。
我想着也好，发了疯似的去砸开那堵墙，我做不到。我去求了母亲，只有她不会被父亲打，听说没有我们的时候他们很恩爱。她和父亲大吵了一顿，我和弟弟瑟瑟发抖,怕又要被父亲打了。我们真是累赘。
??
母亲赢了。
那已经是祖父死了2年后了，我们一家回到故乡，我又见到了祖父。
在太公发呆的土坟旁，又多了一座土坟，那是我的祖父。
“子华之子 菊根之墓”
太公站在很远的地方，他忽然朝我招招手，带着草帽的他像一个稻草人，摇摇欲坠的模样拍入我眼底。我转身顿了顿，小跑过去后见太公手心里抓着几个粽子糖，他的手也粘粘的。我愣神了半晌后还是没接，道:“不用了太公,谢谢太公。”
我听到他叫了一声长英，那是我祖母的名子，大家都说我和祖母小时候很像，太公怕是把我成祖母了。“长英你把这些给菊根吃，他最喜欢了。”他说。听村里人说以前是祖母追得祖父，想来祖母以前就是这样讨祖父欢心的吧。可惜……人去不能再来。
我心软，还是接下了。太公已经95岁了。
我跑回正在祭拜的父母身边，听到风里传来太公的那句:“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猛然回头，恍惚千万，像是一瞬看清了世间真理，在阴云下对上太公混浊的双眼。如同一恍眼就见世间百态，红尘里的所有因果都不过一个“空”字。再有牵伴，不能同生共死，也逃不了一时的孤独，落得旁人闻说，浮生一梦的下场。
??
“都是命运。”
??
“虽是浮生一梦，可梦里有苦有甜，怎么来到世间就以怎样离去，轻云缠身，自己也似神明了。记忆不回，万尘随我走遍命运，以死得尘散，留得□□迷幻成灰，灵魂清醒去寻下一梦，接另一因果。就是死亡…… ”
“梦里皆是我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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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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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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