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青帷小车沿着崎岖山路缓缓行驶,燕鸣歌被晃的昏昏欲睡,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似的。
却因为车室逼狭,她坐得又靠里,晃晃悠悠的,总能不经意间撞到车壁。
次数多了,她似睡似醒,迷迷瞪瞪的打着哈欠,揉着眼睛,陆昀的注意也叫她吸引过去了。
见她实在难受,陆昀便知她昨夜未曾睡好,便难得体谅的思忖一二,在她差点又被撞到头时,伸出手将她的头悄悄挪过去,靠近他些。
谁知还没等他接着动作,就见她直接倚着他的肩,睡得稳稳当当的,好似爬上石壁的藤蔓,抓得牢牢的,谁都奈何不了它。
陆昀踌躇再三,到底是放下准备动作的手,歇下将她推远些的念头。
他哪里知晓,燕鸣歌原先不过是装睡,故意试探后,在他贴心的将她挪远些,又同意她靠在他身上后,她才算真的睡过去了。
等二人进了城,到了侯府角门,陆昀的视线落在肩上睡得香甜的燕鸣歌身上,到底是出声唤了句,“鸢表妹,已经回府了,请你自重。”
听到这话,燕鸣歌倒像是听得了个笑话,心道方才可不是这番态度,怎生的回了府,他又要与她拉开距离了呢?
燕鸣歌自然是不肯的,故而她依言醒来,远远跟在陆昀身后,一瘸一拐的慢吞吞的走着。
归心似箭的陆昀自然没发觉她并未跟上来,还是小厮砚台四处张望过后,发觉没瞧见表姑娘的人影,才迟疑的道了句,“世子,表姑娘没跟上来。”
自从世子跟着改口,称明惠郡主为表妹后,他们这些熙和居的人也跟着改了口,世子先前也是默许了的。
但也不知世子今日是心绪不佳还是怎的,竟冷冰冰问了句,“你叫她什么?”
砚台被自家世子这么一盯,差点就要咬到自个舌头,他恭敬回了句,“小的是说没见着郡主人了,兴许是走的慢了些,应当不打紧的。”
话虽这般说,陆昀却是想到了她那娇滴滴的性子,万一还真是遇上了什么事耽搁了,他又未发觉,等到了老夫人面前,依着燕鸣歌的性子,指不定是要告状。
这般想着,陆昀到底是让砚台快些往回走,去瞧瞧她怎样了。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砚台去而复返,气喘吁吁道:“郡主似乎是崴伤了脚,见着小的回去,郡主还当是世子有何吩咐呢。”
就在砚台眼巴巴的瞧着陆昀,指望着从他嘴里能说些什么解决的法子时,便听得他淡声道了句,“既然伤了脚,便慢些走。”
自家世子的脾性砚台是知道的,是以他也没敢多留,转身就欲离开,哪知前脚刚走几步,听得世子又说,“回来,去寻两个力气大些的小厮,再寻顶轿子,将人抬回去。”
砚台连忙应下,等到燕鸣歌作坐着轿子慢悠悠的往婵娟院去时,脸上的笑意是怎么也藏不住。
幸得有轿帘遮眼,外人看不出她的面容来,等两个小厮抬着她来到了熙和居时,一脸犯难的问道:“表姑娘,你住的婵娟院太偏,又要穿过桃林,只怕我们抬着轿子不大好过去。”
闻言,燕鸣歌也不欲为难他们,只轻声说了句,“既如此,将轿子停在熙和居门口就是。”
甫一进门,便瞧见绘夏带着几个小丫头围在堂屋打着络子,拿着绣棚,燕鸣歌进来了,绘夏也当作没瞧见似的。
燕鸣歌今日脚疼,懒得同她计较,只淡声问了句,“敢问各位可得闲,能否去婵娟院将我的婢女请过来。”
几位年纪小些的,到底是记得画春姐姐同她们交代过的话,便应声下去,往婵娟院去了。
绘夏却是头也不抬的瞅着自个新绣的花样,燕鸣歌别过视线,自个扶着墙漫步往里屋去。
拦,她们是不敢拦的,顶多就把人晾在这罢了。
而燕鸣歌原本打算往西厢去,左右她一来二去也住的习惯了,先去那歇歇也好,可她却忘了眼下她病歪歪的,除了脚疼,身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是以,不过百十来步的距离,她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将将来到主屋门前。
想着陆昀兴许早已去了老夫人的松鹤堂,燕鸣歌便自顾自的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进去了。
这厢儿为了图方便,直接就在西次间沐浴的陆昀听到门口的声响,只当是画春取好澡豆来了,便也没当回事。
燕鸣歌正欲往外间去,却听得西次间有细微水声,便好奇心作祟,蹑手蹑脚的打帘去看。
等她踅身进了西次间,瞧得云腾雾绕,点翠珊瑚的喜鹊报春图紫檀插屏立在中间,又听得细微水声潺潺,燕鸣歌当即心领神会,陆昀在此处沐浴。
她正欲趁人还未发现时就开溜,便听得他淡声道:“磨蹭做甚?还不快些过来。”
燕鸣歌心下大惊,心道莫非他是认出自己来了?还是说他与外头传言有假,沐浴时好美婢,要人服侍?
忍住心中惊骇,燕鸣歌一时间说不清是怒多些,还是气多些。
她气鼓鼓的拖着受伤的左脚走了过去,正要酝酿一二自己的说辞时,就听得他冷冰冰的诘问道:“东西放好了,还不走在这做甚?”
原来如此,虽不知他要的是什么东西,燕鸣歌到底是心下松了一口气,她转身就欲遁走。
半天也未听得她的回话,陆昀也没在意,他伸出手去摸屏风后放置的澡豆,哪知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只见他猛地一起身,反手去扯搭在屏风上的外袍,干脆利索的套在身上,一迈步就瞧见燕鸣歌往门外去的身影。
陆昀气不打一出来,冷声问道:“你为何在这?”
燕鸣歌慢吞吞的转过身,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只讪讪解释道:“我以为你不在主屋,本想在外间歇歇,谁知听到西次间有动静就……”
话未说完,燕鸣歌余光就瞥见他快步走来,离她不过三两步远,义正言辞道:“燕鸣歌,你知不知羞,既然听到了动静还敢往里闯?”
燕鸣歌被迫与他逼视线,哪知一抬眼,就瞧见他浅色的大袖衫根本就遮不住什么,许是他出来的急,也没叫巾子将身上的水痕擦净。
她忍不住瞪大了一双杏眼,张着嘴巴,不知所措的望着他胸前两点暗色。
怕自个乱看长了针眼,燕鸣歌赶紧伸出手将眼睛捂得紧紧的,陆昀跟着她的视线低头去看,瞧见浅色大袖衫下,他结实健硕的胸膛若隐若现。
陆昀不大自然的虚咳了一声,捂拳抵嘴道:“下不为例,你快些出去吧。”
哪里还要他说,燕鸣歌自然是拔腿就跑,奈何她左脚受了伤跑不快,就要推开门出去时,冷不丁听到画春柔柔的声音传来,“世子,您要的澡豆奴婢拿来了。”
慌不择路间,燕鸣歌又原路返回,陆昀见她又去而复返,正要问她原因,就听她急急忙忙问道:“怎么办,怎么办,画春来了,若是瞧见你在沐浴,而我又在这,我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难得见她也有害怕的时候,从前见她天不怕地不怕,连他的院子,她都敢不打招呼就进,这会儿怎么怕起画春来了。
这般想着,陆昀便偏不帮她,只双手抱拳,作壁上观,挑了挑眉好半晌才问道:“看就看到了,画春是我院子里的人,她又不敢到处乱说。”
果然是呆头鹅,燕鸣歌在心底暗暗骂道,亏他自诩聪明,连画春与侯夫人院子里的孔嬷嬷认了干娘也不知道。
只是这话她现在和他解释也是迟了,是以,燕鸣歌便不管不顾的往内室去。
见她要往橱柜里钻,陆昀连忙制止,“别去那,画春过会儿就要来收拾衣裳的。”
虽不知她为何怕画春怕得紧,但陆昀难得见她也有慌张的时候,便好整以暇的围观着她的手忙脚乱,也不出言打断已经进门的画春。
听得外间的声响,燕鸣歌便知人已经进去西次间了,等她发现西次间里没有人,说不定会来内室。
这般想着,燕鸣歌环顾四周,将视线落在了他的床上。
她连忙脱下绣鞋,一股脑儿的塞进床底,便急急忙忙钻进了被衾里。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还不忘招呼陆昀过来。
陆昀瞠目结舌的见她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裳往自个床上躺,他快步走上前,正要发作将人提起来丢出去时,就见她猛地伸出手,把他也拉了进去。
见他脚上的鞋子还未完全脱去,燕鸣歌手急眼快的抓着他的鞋子一丢,末了,又将被衾往他身上一盖。
等做完这些,陆昀半躺在床上,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的。
他沉着脸,正要起身离去时,就瞥见她冒出个小脑袋,拱手作揖似的对他拜了拜,做着口型,用气音轻声说了句,“好表哥,求你了,求求你了。”
因为这一句求饶,陆昀到底是败下阵来,只恼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随手抄起春凳上的书翻了起来。
等画春打帘进了内室时,瞧见世子坐在床上漫不经心的翻着书,连忙向他行礼,解释道:“奴婢去库房寻澡豆耽搁了一阵功夫,世子已然洗好了?”
陆昀兀自颔首,就又听得她道:“既然世子已经沐浴过了,还请快些往松鹤堂去,老夫人等着呢。”
闻言,陆昀依旧是寡言少语的道了句,“就来。”
通知完世子这边,画春正要退下,却到底是问了句,“世子可曾看见郡主了,方才听堂屋的小丫头们说郡主兴许是去了西厢,奴婢派人去请却不见人,莫非是迷路了不成,可要奴婢派人去找?”
被捂得紧紧透不过气来的燕鸣歌悄悄掀开被衾的一角,就听得这话。
陆昀一伸手,又将她掀开的被角掖好,沉声道了句,“不必,本世子知道她在何处。”
是口是心非的世子表哥一枚吖~
有一就有二,先摸后看,真不愧是阿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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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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