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虽起习习凉风,偶有丝丝细雨,但今日晴光正好,已近隅中,正是日头毒辣的时候。
燕鸣歌额上生出细细薄汗,一绺调皮的发随风荡起,她那双贯会说话的杏眸笼着层层薄雾,似乎若再得他训斥,便要倏尔间哭出来。
偏偏陆昀不想顺着她的意思,依旧淡声道了句,“是听不懂话吗?还不快放下。”
燕鸣歌哪肯就这般屈服,她冷冰冰的视线扫过大气都不敢出的绘夏,又落在陆昀身上,讥讽道:“眼睛若是没用,何不剜了去,省得在这忠奸不分,是非不辨。”
说完这句话,陆昀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只觉得先前落在他脸上的巴掌还泛着热。
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燕鸣歌冷声吩咐道:“浮翠流丹,将你们的包袱打开给世子爷瞧瞧,可别到时候熙和居少了东西,又有指桑骂槐的怪到你们头上。”
砚台听得这话,再也忍不了了,这郡主与绘夏那丫头发生了口角,关他家世子什么事啊,是以,他忍不住搭腔呛声道:“郡主这话是在骂谁呢?”
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砚台要急吼吼的撞上来,燕鸣歌眉眼弯弯,满面生风,“谁搭腔就说谁。”
砚台还要还嘴,却被陆昀暗含警告的目光一怵,到底是没再多话。
浮翠流丹听得郡主的吩咐,将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解开细绳,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扑鼻而来,陆昀粗略的扫了一眼,像是活血化瘀的药材。
等得流丹将自个手里包着的蜜饯热糕打开时,燕鸣歌伸手接过那包热乎乎的桂花糕,用另外一只手递给陆昀,嘴角挂着抹讽刺的淡笑,轻声道:“这梁记铺子新鲜出炉的桂花糕,热乎乎的最是好吃,知道我最不爱喝苦药,我家婢子大老远跑过去买的,世子可要尝尝。”
方才还与他剑拔弩张的,这会儿又乐得送他热糕,这样的台阶,陆昀自然乐得让她下的。
是以,即便他并不爱甜腻腻的糕点,依旧是伸手去接,谁知他才伸出手,就要接住时,那包油纸包着的糕点,猝不及防的落在地上,瞬间就碎成了渣。
有些许溅起来顺着风沾到他衣摆上,燕鸣歌明显看见他的脸色青了又青,就见她语笑嫣然,乐得开怀的道了句,“表哥怎生的这般不小心,唉,实在是可惜了,这般香甜可口的糕点你是没有口福了。”
话说的这般惋惜,可她面上欢愉的神情并不作伪,陆昀便知道,她故意的。
分明是她故意丢在他面前,却又扣了这么一顶帽子在他头上。
眼见着他要发怒,燕鸣歌丢下一句,“这梁记铺子的桂花糕可是有价无市,一糕难求,我家婢子顶着炎炎烈日排了好长的队才买到的,就叫世子这般不当心毁了去,不如这样,世子连续一个月散值时都要给我带零嘴。”
也不管他答没答应,燕鸣歌便由浮翠流丹扶着,飞快出了熙和居,往婵娟院去了。
陆昀铁青着一张脸,瞧着衣摆上沾染的黄色糕粉,不由得攥紧了拳,怔了半晌,才冷声吩咐道:“砚台去敦正堂取姨母收着的伤药,画春去将灶房里的杜妈妈叫过来,记的多叫几个婆子。”
侯在一旁的砚台与画春连忙应声下去,唯独跪在地上的绘夏一脸的张皇失措,方才郡主那样出言相讥,世子竟也由着她去了,并不惩治,莫非是要将错处按在她头上不成。
被绘夏撺掇着去搜浮翠流丹二女包袱的其余几个小丫头见着世子发怒,连忙跪下来请罪,将事情撇得一干二净,全都异口同声的怪罪在绘夏头上。
绘夏自当是百口莫辩,偏生她想出言反驳,却对上世子眉目晦漠得眼神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少顷,画春请来灶房的杜妈妈,并几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等着陆昀的差遣,就听得陆昀语气极冷,目若寒冰,道了句,“将绘夏关进柴房饿上三天三夜,再寻个牙婆发卖了,至于其余几个帮凶……”
话未说完,他余光瞥向那几个小丫头,就见得她们跪泣连连,不停的磕头求饶,陆昀便冷冷道了句,“念在初犯,调去灶房烧水每人扣除三个月月钱。”
在一片谢恩声中,绘夏只觉得五雷轰顶,天要亡她,她不信世子会这般绝情。
她和画春是自小就在世子身边伺候的,又是侯夫人拨给他的,说是这熙和居的半个主子也不为过。
毕竟在那劳什子打秋风的郡主来之前,侯夫人从前还提点过她和画春,说是若能抓紧机会,近身侍奉叫世子收作通房,等世子日后成了亲,抬做姨娘也是有可能的。
可不过短短数日,就因为那个狐媚子郡主,世子竟然要罚她。
绘夏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也不做辩驳,只眼睁睁的瞧着世子接过砚台手中的瓷瓶,远远离去。
灶房的杜妈妈挥了挥手,她身边的几个婆子将绘夏按住,又用粗麻绳将她的手从背后捆得死死的。
那几个小丫头也被人从熙和居带走,原先闹哄哄的熙和居顿时就安静下来,画春和砚台互相扫视一眼,又极有默契的摇了摇头。
这厢儿陆昀手里拿着价值千金的芙蓉膏,却是站在婵娟院门前徘徊不前。
等他做足了心理准备,推门而进时,竟是没瞧见人。
他皱了皱眉,兀自进了主屋去,却是半点动静也没听得。
以为是发生了何事,陆昀打帘而入,待闯入内室时,就瞧得燕鸣歌坐在小榻上,腕上搭着的披帛绑住两边衣袖,先前那条外裙叫她脱了去,只穿了条到膝上的衬裤,她手里拿着个白瓷瓶,抖落着褐色的药粉撒在膝上。
听得动静,她头也未抬,只淡声道了句,“你来的正好,我总是撒不匀落在身上,快来帮我上药。”
闻言,陆昀快步走上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青石小几上,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瓷瓶,要亲自为她上药。
瞧得他修长有力的十指握上她的素手后,燕鸣歌正要诧异,等看见来人是他,冷不丁的要挣脱开,只见她顿时变了脸色,漠声道:“世子怎来了?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您自个回吧,莫来寻我的晦气。”
她这张伶牙俐齿偏又最是记仇的嘴,陆昀这会儿算是彻底领教了,趁她将要挣脱前,他用劲地将她纤细玉手紧紧握住,硬生生将那只白瓷瓶抢了过去。
知道燕鸣歌还在气头上,是以陆昀也没多嘴多舌再讨她的嫌弃,可他先前没看不知她两膝上的伤竟是这般严重。
除去膝上两处摔得不轻的伤口,便是白皙纤细的小腿上青一片紫一片,就连未着足衣的玉足上,也添上几道不深不浅的擦伤。
想来穿的多衬裤里也会有不少擦伤,但他如何能看得,是以他别过了头,兀自想道,她身上的伤,这若是日后留了疤,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她们这些女儿家最是好美,她又尤为娇气,只怕会急得茶不思饭不想,一瞧着这面目可憎的伤口骂他几句的都是轻的,若是日后嫁了人,遭人嫌弃,可又如何是好?
想到她从那洞口跳下,只怕是摔得不浅,陆昀便觉得自己今日所作所为,实在是糊涂之际。
表妹不过是小孩心性,即便是胡闹骄纵了些,他好好管着便是了,作甚要与她对着干,叫她如今身上因他还受着伤,心里又是气得很。
想到这里,陆昀手底下的动作又轻了些,柔声问道:“疼不疼?”
燕鸣歌默声不语,咬着唇悄悄生着气,虽说他这会儿来献殷勤了,可别就指望她眼下就能原谅他的。
等陆昀将她膝上的伤药都涂抹均匀后,又将自己带的那瓶芙蓉膏递给她,“这瓶芙蓉膏还是从前宫中御赐的东西,二房的婶母先前讨要,姨母都不曾给的。对于治疗淤青伤痕最是有效,等你的婢女得了空,叫她们替你揉开就好。”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这话,讲解着该如何用的好,带着喉结也跟着上下滑动。
燕鸣歌的视线落在那截滚动的喉结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中无声叹道,美色误人也。
陆昀哪里发觉她并未听进去,见她垂下眼并不做声,只当还在生气,便温声道了句,“今日的事,我知你还生气。绘夏已然叫灶房的杜妈妈关起来了,那几个欺负你婢女的小丫头也都撵去了灶房。”
这难不成是在向她赔罪不是,燕鸣歌眱着眼,瞧着他认真神色,心中嗔道,这算哪门子道歉,她才不在意那几个婢女呢,她在意的是他的态度。
此事暂且不提,燕鸣歌只将话匣子又拉过去,问起那伤药是如何上的,要他做示范才好。
陆昀愣了一瞬,到底是沉声问道:“你当真要我给你的腿揉药?”
燕鸣歌冷哼一声,抬起头觑他一眼,闷声道了句,“若你不肯就算了,总归我的婢女气力小,手法又不当,若是揉药的力道不得劲,害我伤上加伤也无妨的。”
这倒也是,要想发挥药效,这揉药的手法最是关键,陆昀也没做多想,颔首应下了。
逐步真香ing
底线一步一步会退的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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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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