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卷·满城春色宫墙柳

太子妃受伤的消息,被东宫急召太医的举动一闹,在宫里传扬开来。

元序将谢杳送回府后,没做停留,直奔慈宁宫而去。

“皇祖母。”元序向太后见礼。

太后见太子前来,疑惑地问道:“阿序?予不是说了晨昏定省不必拘泥。”

“皇祖母,孙儿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元序言辞恳切地说道。

“哦?说来听听,是何事需要让我这个老太婆帮忙?”太后打趣道。

“皇祖母可一点都不老。”元序认真地说道,“孙儿想求皇祖母下旨,召太子妃入宫。”

太后闻言脸色微变,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这件事,予做不了主。”

元序眸光一动,“可是父皇授意?”

太后眼睫微颤,缓缓开口:“阿序莫急,待明日,予试一试。”

翌日清晨,朔光帝晨省后,被太后留下一同用膳。

用完早膳,朔光帝幽幽开口道:“母后留儿臣用膳,可是有话要说?”

“什么都瞒不过皇帝。”太后轻笑,“太子妃已入京多日了,不知陛下是如何想的?”

“太子妃完婚前未必非要入宫,前朝也不是没有先例。”朔光帝淡淡地说道。

“前朝虽有先例,但如今却不能同日而语。”太后神色不悦,直言道:“太子妃乃是在长安城内遇刺,再这般放任下去,陛下如何向江宁侯府交代?更何况她不只是谢氏女,更是太祖钦定的太子妃,陛下此番做法,终是有损天家颜面。”

“母后教训的是,那便依母后所言吧。儿臣还有政事要处理,先行告退。”朔光帝拂袖而去。

太后望着朔光帝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辰时一过,日光又盛了几分,谢杳坐在院中的摇椅上,望着花团锦簇的海棠树发着呆。

微风拂过,云朵悄悄溜走,洒下几束阳光,照得谢杳睁不开眼。她索性闭目凝神,沉浸在这和煦的春意之中。

元序一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海棠树下,一个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少女闭着眼,神情惬意。几片花瓣随风翩翩飘落,落在少女的身上,周遭的风景与她浑然一体,美自天成。

元序悄悄走上前,用衣袖挡住照在谢杳脸庞上的阳光。

谢杳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眼睫微动,缓缓睁开眼——元序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映入她的眸中,花瓣翻飞,白衣胜雪,她从没见过这般与白衣相配之人。

这样看当真是温润如玉,她如是想到。

“既有伤在身,怎么不在屋里好好躺着?”元序见谢杳醒了,移步挡在她面前,甩了甩胳膊。

“屋里太闷,想在外面晒晒太阳,谁料还被太子殿下给挡住了。”谢杳指了指太阳。

“这样晒太阳?”元序狡黠地眨了眨眼,微微侧身,一束光照过来,晃得谢杳连忙抬手去挡。

“啊——”

谢杳的动作过于匆忙,竟无意中将伤着的那只手臂一抬,痛的她忍不住叫出了声。

元序连忙回身,担心地问道:“没事吧?”

谢杳瞥了他一眼,表情狰狞地摇了摇头。

“昭昭可知,昨日你们去慈恩寺有人暗中跟随?”元序将话引回正题。

“我知晓,那人是薛蔓儿。”谢杳直言相告。

“如此便说通了,想必之前巷内的灯笼也是她弄的。”元序眸中带着一丝冷冽。

“所以太子殿下昨日是因为这个前来寻我?”谢杳试探道。

“苏木一直没能查到撕毁灯笼的始作俑者,因此我便命他守在府外。昨日他见你们马车后面有人跟随,急忙传信于我,我隐隐觉得不妥,就去慈恩寺寻你了。”元序耐心地解释道。

不是薛蔓儿,不是太子,那这群黑衣人会出自何处呢?谢杳有些不知方向。

元序将令牌从衣衫中掏出,递给谢杳,“苏木昨日在那群黑衣人身上搜到了西羌的流沙令,但仅凭一块令牌,还不能确定幕后之人的身份。”

谢杳接过令牌,端详了一番,疑惑道:“这令牌有何用处?”

“流沙令乃西羌一名为瀚海的杀手组织所有,持令者可召唤隐藏于世间各地的瀚海杀手,这些杀手行事不拘泥于朝,也并非都为羌族之人。”元序淡淡说道。

“好一招死无对证。”谢杳怒极反笑,如此她便就是有了物证也无处去寻。

元序顿了顿,继续说道:“昭昭,我已求皇祖母下旨,召你入宫。”

“殿下担心我的安全?”谢杳抬眸,与元序目光交汇。

“是,我实在别无他法。”元序神色黯然,“虽然宫内的危险也无处不在,但至少你能离我近一点,我便能更快一些赶到,护你周全。”

谢杳移开目光,“谢过殿下,谢杳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待元序走后,谢杳伸手接住飘落而下的几片花瓣,把它们紧紧攥在手心。

与薛蔓儿和太子无关,并不等同与国公府和宫中之人无关,大晟朝堂不乏忌惮江宁侯府之人,幕后真凶恐怕不只一人。想到这儿,谢杳长长地叹了口气。

“棠梨,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就快入宫了。”谢杳扬声吩咐道。

未时初,宫里便来了人,谢杳接下懿旨,与棠梨一起,在宫里来人的护送下进了宫。

“太后所居的宫殿是慈宁宫,太子妃的住所就在慈宁宫的偏殿安乐殿,是离慈宁宫最近的偏殿。”太后宫里的小宫女和颜悦色地介绍着。

谢杳笑着点了点头,“多谢。”

那小宫女一愣,连忙摆了摆手,“太子妃不必客气。”

“棠梨,你同她一道去安乐殿,安置好行李。我先去见太后。”谢杳交代完,转身去了正殿。

“太子妃,太后在屋内等您。”一个年近半百的宫女向谢杳见礼。

谢杳回礼,“您就是慈宁宫的掌事女官赵嬷嬷吧?”

“正是老奴。”赵嬷嬷闻言一笑,帮谢杳打开了门。

谢杳不再耽搁,走进屋内。

“臣女拜见太后。”谢杳正要跪下去,就被一双温暖的手给扶起。

太后面色和善,“杳杳可有好些?”

“回太后,臣女无碍的。”谢杳一时间有些失神,太后慈祥的面容让她莫名想到未曾谋面过的祖母。

“莫要和予这般生分,你兄长出生时予还抱过,你便同太子他们一样,叫予皇祖母吧。”太后拉着谢杳一同坐了下来,“你就在慈宁宫好生住下,有皇祖母在,看谁敢动我们杳杳!”

谢杳轻快地点了点头,“谢杳谢过皇祖母。”

安乐殿内,陈设似是最近才被人改过,换成了清新素雅的风格。殿内的物件,也都纤尘不染,打眼一瞧就知是新的。

“小姐,你说这是太后授意,还是……殿下授意?”棠梨悠闲地整理着自府内带来的衣物,打趣地说道。

谢杳瞥了一眼棠梨,闭口不答。

她转头望着四角宫墙下露出的那一角天空,感到有些怅惘。祖父已离去多年,如今一切都变了模样,他们慢慢长大,也慢慢失去,唯一不变也幸而不变的是长安,这座承载了万千人生的城池。

前路难测,只能且行且看,谢杳有预感,自己不会在这儿待太久的。

没过多久,谢杳就收到了一个令她头疼的消息——待她痊愈后,她也要与皇子和公主们一样,同往尚书堂学习。

谢杳两眼一闭,躺在床上。

棠梨见状,连忙跑上前询问:“小姐,可是伤口又疼了?”

“没有。我倒是希望它疼了。”谢杳生无可恋地回答道。

门外的元序听了这番话,忍俊不禁,放轻脚步,转身悄悄离去。

谢杳的伤口愈合得很快,这也意味着尚书堂学习的日子就这么到来了。

今上的子嗣并不多,只有三位皇子和两位公主,其中端淳公主元承锦不过九岁,三皇子元康刚满六岁,也就只有太子、二皇子和永乐公主与她年纪相仿。

如此倒也不难应对,谢杳的脚步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太子妃请留步。”

谢杳闻声回头,来人一身玄紫色锦衣,气质华贵。

“二殿下。”谢杳见礼。

“本殿与太子妃从未见过,太子妃何以认得出?”二皇子元庆勾了勾唇。

“谢杳不才,只是素闻二殿下喜爱这玄紫之色,斗胆一猜罢了。”谢杳坦然相告。

“太子妃何必自谦呢?尔乃是皇祖父钦定的太子妃,令尊是大晟的江宁侯,令堂是大晟的飞燕将军,令外祖还是淮南节度使。太子妃,尔绝非泛泛之辈!”元庆咄咄逼人。

“二殿下所言非虚,但恕谢杳不能苟同。这些亲人确与谢杳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可谢杳终归只是谢杳。”

元庆没出声,似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谢杳付之一笑,继续说道:“谢杳斗胆一言,当今圣上是殿下的父亲,皇后是殿下的生母,殿下的祖父是太祖皇帝,祖母是太后,外祖父是大晟的国公,威望堪比一国宰辅。可这些都是他们的名望,二殿下不过只是二殿下而已。”

“不过只是。”元庆抬眸,“太子妃当真有趣!”

“哥哥,你怎得还在这儿?”

一个身着月白色广袖襦裙的女子,步态端庄,举止优雅,自元庆身后走上前来。

她目光一转,望向谢杳,细声细语地问道:“这位是?”

“见过永乐公主,在下谢杳。”

谢杳的目光扫过公主的衣裙,心中暗叹:竟有人同哥哥一样,也喜欢这个颜色。

“这位便是太子妃。”元庆在一旁介绍道。

永乐公主向谢杳施了个礼,回身对元庆说道:“哥哥,我们快些走吧,别让太傅等太久。”

谢杳倒是不甚着急,这位太傅说来也是与她关系匪浅——太傅顾怀川,汴州人氏,是她祖父的得意门生。无奈谢杳生得晚了些,时至今日还未曾与他见过面。

见二皇子和永乐公主渐渐走远,谢杳不由得加快脚步。她可不想最后一个到,那样传出去怕是会被人说不把皇家放在眼里,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尚书堂下了学,顾怀川叫住元序和谢杳,让他们留下。其余的皇子和公主纷纷敛了东西,依次离去。

元序和谢杳等在原地,待人都走了后,起身来到太傅跟前。

“阿杳都长这么大了!”顾怀川欣慰地望着谢杳。

谢杳闻言,微微一笑。

顾怀川侧目,嘱托元序:“殿下,阿杳孤身一人在这宫中,你要多帮衬她。”

“老师放心,孤定会照看好她。”元序神情认真,笃定地说道。

春来夏往,秋收冬藏。

宫中的日子,就在尚书堂日复一日的朗朗书声中过去了大半,像是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丝涟漪。

可就算如此,谁又能说这样的日子不好呢?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这样平静的生活的。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钗头凤·红酥手》南宋·陆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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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卷·满城春色宫墙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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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不见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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