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蛇与雀

可是为什么,记忆中的自己还是向他伸出了手。

被接纳的那一天,他笑了......

颙蹙眉掩去眼底的恍惚,再度迈步,脚步似乎变得沉重了一些,忽然,他紧紧捂住了胸口,双目隐约失焦,视线变得混沌,只听见本该死去的遥影的声音,冷淡却清晰地从背后传来:

“这是阳乌咒,我的刀上有你前首领的血。”

勉强站起身,遥影望着颙的背影,用力抹去唇边的血迹。

在那朵花掉落之后,自戕的飞蜈蚣,将自己的血分给了遥影。

“直到最后一刻,他依然不希望你继续错下去。”遥影声音透着虚弱,眼神却依旧保竭力持着清明。

双瞳一震,颙紧捂心口的手不住颤抖,他逃也似的踉跄奔去,脸上近乎血色尽失。

“伪善之人,伪善之人!”

城楼上少年的脸逐渐埋没在耀眼的阳光中,恐惧变成一大滩泥淖,在脚下飞速扩散,攥着他的双腿,一步一步往深渊陷落。

善也好,恶也罢,因果轮回,谁也逃脱不了......

体力再也难以支撑,遥影的唇边再次渗出鲜血,身子一晃,被匆匆赶来的轻叶及时扶住。

“笨蛋、白痴、疯子!”轻叶一边骂一边帮他抹去嘴角的血迹,颤声道:“你想失约了是不是?是不是打算再出尔反尔了?!”

遥影强撑起一个笑,低声道:“你先听我说......”

“我不听!”轻叶大吼一声,忽然哭了出来,“你休要再骗我,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脸上掠过几分无奈,遥影侧过身,止不住地咳嗽,就在这时,夜色中响起三两声似曾相识的啸叫,一个灵巧的身影,披着月光,自废墟中轻快跳跃,转眼间便落在轻叶和遥影跟前。

轻叶定睛一看,发现是只头戴白头翁面具的猿猴,不由立刻警觉地拿起了剑。

“无需紧张,咳咳......”

遥影按住她的手。

这厢,猿猴冲二人躬身一礼,恭敬道:“我家主公吩咐我给锦蛇公子带句话,书信他已经收到了,多谢公子。”接着他忽然又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双手奉上:“另外,这是主公给您的谢礼。”

待轻叶替遥影将瓷瓶接过,猿猴又行了一个礼,继而转身跳开,轻盈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废墟尽头。

端详着手中的小瓷瓶,轻叶皱了皱眉。

“白猿谷与你我结怨在先,为何会特意来道谢,他们又是道的哪门子谢?”

“快,快给我......”遥影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轻叶赶紧将瓷瓶递给了他,封口被揭开的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清气散发了出来,她缓缓睁大了眼睛,还没开口,遥影已将瓶中所盛之物一饮而尽。

“啊,你,你这.......”她吞吐道,“万一有毒怎么办!”

“这是玄醴,”遥影用手背蹭去唇边的水渍,整个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终于经脉活络了一般,冲轻叶一笑,“玄醴能助长修为,还能救将死之妖的性命,他们来的很及时。”

“什么将死修为......”轻叶又懵了,“还有‘他们’又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望着这个万事藏在心底的男人,她不禁有些怒从中来。

“好好,你先听我说,”遥影无奈地笑道,“颙之前树敌太多,如今得知他离开令丘山中谷,各路仇家都在寻他,我也就顺势而为,跟白猿谷通了信件,告诉袁公,颙会来万妖邑。在此之前我会尽力拖住颙,如果可以的话,事后还请他老人家借我点玄醴,因为即便是身手不如从前,颙依然不是个好应付的对手。”

轻叶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忍不住又问:“他为什么要相信你?”

“他大可以不信,”遥影的语气带着些不以为然,“对他而言,不过是出一趟白猿谷,大不了再回去,盛好的玄醴也可以再倒回去。但是颙出山的几率可太小了,加上世间早有传闻,颙的势力大不如前,仇家全都联合了起来,多好的机会。”

“那颙现在......”

“他走不远的,就算不等到天亮,那些埋伏在戈壁滩上的仇家也会让他有去无回。”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自顾撇下遥影朝城外走去。

“轻叶?”遥影愣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你要去哪里?”

“去找阳乌咒的解药。”

“我们一起去!”

她蓦然停住,转身看着遥影,忿忿道:“不必了,虽然我先前头脑发热说了些冲动话,但我果然还是很介意。”

遥影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还装啊,你和那鱼妖......”轻叶气得语塞,脸色迅速由白转红,“算了,懒得说。”

“等等......”遥影一把拉住她的手,飞快解释道:“那不过是演场戏,什么都没发生,真的。”他一脸诚恳,就差对天发誓。

“你猜我信不信你?”轻叶眯起眼睛,狐疑地哼了一声,“演戏能演得毫不投入吗?还有,你对我......对我那般那般,又......又怎么说?我看你简直深谙其道,懂得很!”

呆呆地看着轻叶,遥影忽然忍了忍笑。

“你......你还笑得出!”轻叶羞愤交加,撸起袖子就要揍人。

“哈哈哈,”他轻轻地笑出了声,“抱歉,但是你刚刚……哈哈哈。”

月光落在他红色的双瞳里,如同清涧中美丽的辰砂,褪去凌冽后,竟是这般净润,透澈,她似乎从未见过遥影展露出如此轻松的笑容。

“去死吧,好色蛇。”

回过神,她甩开他,大步走在废墟上。

“好了,不要生气了,某些东西是蛇的本能,但是我发誓,我只对你有感觉。”

“......”

“......”

“那个,咳,接下来去哪里。”

轻叶耳朵通红,故作不悦地问。

遥影低头捂着脸:“去西边,我忽然想起大漠深处有个国家,奇人异妖甚多,大概率有懂解咒之人。”

“......笨蛋。”

轻叶怏怏道。

走着走着,她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

嘶……好像有件事忘了……

算了,大概是多虑了吧。

……

真的么?

银色的满月下,与蛇雀完全相反的方向,牵着黄骠儿的阿陆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回过神,面部一阵抽搐:

“不好,我的咒!”

他大惊失色道。

山野间,日光和煦,流水潺潺。

阿肆一路跋涉至此,离长安已有了约莫三天的里程,忽闻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他仰起脸,伸手扶住了席帽的宽檐。

路过的是个粗衣布裳的中年樵人,面容淳朴,足蹬草鞋,背着一大捆刚伐的柴薪,无意间一抬眼,看见阿肆的瞬间,他似是愣神了一下,继而摸着脑袋笑了笑。

“豢养妖怪的异士?”

简单寒暄后,面对阿肆的问询,男人茫然地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是吗,那叨扰了。”

阿肆礼貌地笑笑,转身欲走。

“不过前边好像住着一个怪人,”樵夫忽然指了下不远处,“前些年搬过来的,也不住在村子里,很少下山,家里不知养着什么东西,有时候在晚上会叫得很恐怖,或许是你要找的人。”

一听到这番话,阿肆瞬时神色一振,连忙道过谢,匆匆往所指引的方向赶去,身后,樵夫不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真有妖怪吗,简直太可怕了,以后还怎么砍柴......”

豢妖人。

顾名思义,以豢养妖怪,为雇主差遣的奇异人士,因当今圣上对巫蛊之事深感厌恶,为了明哲保身,多数选择了遁隐,不知今日能否被好运眷顾。

“竹篮打水啊......”

匆忙赶到现场的阿肆,望着人去楼空的草庐,暗自叹了口气。

好消息是腰间的弑妖刀隐约有所反应,说明此处至少有妖气残留,他往屋内走去,将虚掩的木门整个推开,只见眼前杯盘狼藉,似乎有翻找过的痕迹,目光无意间落在草席上,忽然微微变了脸色。

上前两步,用刀鞘将草席翻开,那墨瞳中瞬间闪过了一古怪。

草席下,是一摊已经干涸的血迹,屋主人居然死了?!

不敢相信地盯着那摊暗红,阿肆握紧了手里的刀,内心深处涌起几许焦虑与烦躁。

莫非又要无功而返?

正想着,一阵腥冽的风带着血气,蓦地从身后袭来,他立刻抽刀回身,可结界尚未升起,神情却先一步变了,无声闯入的,居然是个背生黑翼的鸟妖,少年人模样,浑身是血,已然身受重伤。

那少年几乎是摔在了他的身上,挣扎着从身上拔出一支短箭,用尽全力塞到了阿肆手中,“他们在清剿......清剿所有的豢妖异士。”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鲜血顺着唇齿不断渗出,一眼望去竟有些凄惨。

阿肆用力扶住了他的肩膀,飞快问道:“是哪些人?”

“人类,胸前有数字的......人类。”

艰难地说完,少年猛地吐出了一大口血。

“数字......”阿肆的神色不停变换,又赶紧看定了他,“是什么数字,是编号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线索,他实在不想漏放。

似是再无力支撑,少年忽然身子一软,缓缓跪倒在地,很快便一阵鸦青色的光晕笼罩,随着光逐渐暗淡,他的身体开始缩小,最终,变回了死去乌鸦的本相。

一道金色的豢妖印从他体内浮现而出,悬浮在半空中,砰地一声,如同一只玉镯,脆生生地碎裂了开去。

虽然只有匆匆一瞥,但刻在记忆里的细节尤为清晰,当师兄妹的弑妖刀狠狠刺入那只狰的身躯时,同样的咒文曾在他眼前闪现过一次。

脊背上似是划过了一道冰棱,他低下头,木然看向了手中紧握的断箭,神思恍惚。

果然,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的箭镞。

埋葬了师父和一众同门,甚至险些杀死自己的,完全一样的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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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除妖吏
连载中流泉得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