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我......”他慌得要辩解。
“臭小子,偷跑那么些天,不要命了?”不等他说完,老人家便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的话,“早跟你说过这后山有吃人的妖怪,你就是不长记性!”话音刚落,又熟练地掷过去一只鞋。
阿陆闪身一躲,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好险,好险。
“阿婆,我不也是怕你担心嘛,”郑榆柳一脸委屈地快步到她跟前,将她扶着坐了回去,“都怨我考虑不周全,您打归打,别气坏了身子。”
“你个臭小子。”老人家显然对他这一套已经免疫,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脸上的神情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阿陆在一旁看着,不由笑着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俯身对那妇人道:“您要是不介意,我帮您看看眼睛吧。”
“啊,这......”老人家稍显局促地应了一声,“好好,那就麻烦了。”她摸索着握紧了郑榆柳的手,一面又忍不住悄声对他道:“这个医师,听着好年轻......”
“嘿,人家厉害着呢。”
郑榆柳揉着发疼的屁股,咧嘴笑笑。
“这里先前下过大雨吧。”祖孙俩的谈话似乎并没有影响到阿陆的观察,他一脸专注地观察着老人的眼睛,忽然问:“下过雨,然后出了彩虹,对不对?”
老人略作一怔,随即赶紧应声附和:“对对,确实是这样,我还记得那彩虹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出哪里怪,就盯着多看了一会儿,然后就......”
“然后就眼睛发疼了起来,”阿陆顺势接过她的话,微微一笑,“怪就对了,那彩虹是一种叫做影蛾的小妖幻化而成,比起寻常彩虹,颜色要更为艳丽,它们最喜欢寄宿在其他生物的眼睛里。不过数量不多,平时也极少会出现在人类的村落。”说道此处,他的脸上忽然透出一丝古怪,“除非是被驱赶了出来,被更强大的......”
“您说什么?”
“啊,没什么,”他又笑了起来,神色恢复如旧,“我帮您把它们祛散吧。”说着,轻轻将手覆在了对方的眼睛上,一阵旖旎的光华在那修长的指间转瞬流过,前后不过刹那。
“好了。”
收回手,他往后退了半步。
郑榆柳飞快地伸手在老人家眼前晃了晃,满脸紧张,“阿婆,现在能不能看见了?”
老人眨了眨眼睛,又用手揉了两下,下一刻,不由惊喜万分,“看清了,看清了,”她神色激动,正要起身道谢,目光掠过阿陆,忽然一下子定格在了原处。
“你......你是山神大人?”她脱口惊呼道,一脸的震惊。
郑榆柳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就连阿陆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茫然。
老人又定定地看了他好久,好一阵恍惚后才似乎反应过来,“怪我老眼昏花了,”她讪讪地笑了笑,“您怎么会是那位山神呢 ,山神庙早就不在了。”
“阿婆......”郑榆柳低声唤道,握住了她苍老的手。
“哎哟,不用在意,人老了就是这样记不住事,”老人家笑着站起身,伸手拿过一旁的油灯,“你们都没怎么吃东西吧,我去热些汤饼。”说着,用手护着那一豆灯火缓缓走了出去。
望着老人略显佝偻的背影,郑榆柳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全村上下,就只有阿婆还记挂着苍灵这个山神,害得人家都笑话她......”
斜倚在在织机旁,阿陆抱着双臂,对郑榆柳的话似听非听。
悬挂在腰间,通体漆黑的横刀,似是以难以觉察的动静,发出了焦躁的低鸣。
草庐上方,乌云正在不动声色地朝此处集聚,伴随着一股肉眼不可见的力量,不安地翻涌滚动着。
“咦,奇怪......”
一旁,郑榆柳喃喃道。
阿陆闻声微微侧首,却见他脸色一阵古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好像......有点儿犯晕。”话音未落,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微栗暗暗给自己打气,将紧握在手中的竹笛又贴到了唇边,深吸一口气:
嗤——
“啊啊啊,又失败了!”她崩溃不已地大喊。
“哈哈哈。”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熟悉的轻笑。
幽幽地抬起头,微栗冲着坐在树枝上的苍灵没好气道:“真是辛苦你了,又来听我的笑话。”明明是这座山的山神,还成日游手好闲的,真是叫人看不惯......
“笛子好像不是这么吹的哦。”
苍灵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浅金色的阳光筛过层层树叶,落在他青枝色的衣袍上,如水光般潋滟。
“那你来教。”微栗把笛子朝他一递,“还有,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坐在树上,坐在别人真身上,你有礼貌嘛。”
苍灵笑了起来,幽绿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扬起了几缕,从俊朗的面颊上拂过,似是带起了一阵沁人心脾的水风。
有时候,微栗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自称山神的男人,确实生就了一副好皮囊,叫人过目难忘,但也仅限如此了,招人烦的时候还是一样招人烦,她都不明白,堂堂一个山神,怎么就总喜欢来找自己的麻烦。
“喂,快下来......”
她郁闷地看着他。
苍灵笑了笑,从树上轻盈落下,很自然地在微栗身旁坐下。
叹息一声,微栗低头看着手中的竹笛。
“你喜欢笛子?”苍灵略带好奇地问。
“先前有人在这里吹奏过,不是樵夫也不是猎人,是一个很奇怪的男子。”微栗轻声道,抬眸望向了远方,“所以我记得很深。”
“哦?你喜欢他?”苍灵挑了挑眉。
“我没有......”
微栗郁闷地瞥了他一眼,简直是无法交流......
苍灵又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从长安方向来的男人,失魂落魄的,浑身上下最值钱的恐怕就只剩这一支笛子。一连三天,他哪里也没去,什么也没做,就枯坐在树下。”微栗的双眼中隐隐闪动着难懂的神色,“我好想问他是否在等谁,可是他始终无法看见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人类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明明生命如此短暂,却依旧终日被没意义的情绪占据着。”
他只身前来的时候,一直在苦等的那个影子,直到他再也无法离开时,也终究没有现身,而他的目光,一直,一直都在眺望长安的方向。
“翩然一回顾,苦思朝与暮......”微栗低声喃喃,回忆着。
静静地聆听,苍灵只是注视着她,唇边噙着一丝笑意。
“所以你就这么对待人家的遗留物。”他忽然道,指了指那支竹笛。
微栗眉头一皱,看向他道:“我哪样对待人家的东西了,还有,什么叫‘遗留物’,拜托你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还山神呢,真是的。
“不对么,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苍灵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你、”微栗气到语塞,一秒,两秒,郁闷地转过了脸,“算了......”
“哈哈哈。”
苍灵笑得一脸愉快。
翩然一回顾,苦思朝与暮。
翩然一回顾,苦思朝与暮......
郑榆柳双目紧闭,深陷在沉重的梦魇中无法动弹,那首半缺的诗,和桑树下相谈甚欢的两个人,隔着遥不可及的时光,在他脑海中如涟漪般激起,又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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