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惊动天听

第四章惊动天听

暮色将终南山染作青黛时,沈蘅的茅屋外已停满七香车。波斯商人用金线密绣的驼囊堆在篱笆边,江南茶行的檀木匾额压弯了野蔷薇枝。王里正蹲在榆树下啃胡饼,浑浊老眼盯着往来仆役腰间晃动的银鱼袋。

"三百匹大食宝锦换一瓮茶!"蓄着髯须的粟特商人撞开柴扉,琉璃盏中金沙簌簌作响,"小娘子可知这些金沙能在撒马尔罕......"

沈蘅将炒青的竹匾往身后藏了藏:"客官走错了,这里是种麦的荒地。"

"种麦?"屏风后转出个戴透额罗的贵妇,金泥裙襦拂过新糊的窗纸,"沈娘子何必自谦?圣人在紫宸殿亲赐'金兰玉叶'的茶名,如今西市斗茶会上,您制的茶沫能浮起五铢钱。"

檐角铜铃骤响,惊得贵妇臂钏叮咚。沈蘅望着门缝外忽明忽暗的火把,突然将茶瓮砸向地面:"诸位再不退,明日怕是要去京兆府讨茶渣了。"

人群骚动间,马蹄声裂空而至。裴琰玄甲上的血渍还未干透,障刀挑飞粟特人的驼囊,金沙混着茶末溅在黄栌染的帷帐上。他马鞭卷住沈蘅手腕的刹那,屏风后突然刺出淬毒的袖箭。

"小心!"

沈蘅被裴琰护在怀中的瞬间,闻见伽南香里混着新鲜的血腥气。刺客的尸首被战马踏碎肋骨时,她才发现裴琰左肩插着半截箭矢——是羽林军特制的狼牙箭。

"王爷这是刚从玄武门杀出来?"她扯裂裙摆为他包扎,指尖触到甲胄下滚烫的肌肤。

裴琰掐着她腰肢按在马鞍上:"不如猜猜,这些茶商里混着多少东宫死士?"他甩鞭指向瑟瑟发抖的众人,"三息之内不退者,按私采贡茶论罪。"

火把映亮茅屋的瞬间,沈蘅瞳孔骤缩——她藏在梁上的茶种匣子竟不翼而飞。裴琰突然嗤笑,染血的掌心托起个鎏金木匣:"找这个?"

"还我!"沈蘅劈手去夺,却被他反剪双臂。木匣弹开的刹那,十八颗茶籽在月色下泛着诡异的金纹,正是紫宸殿前种出的祥瑞。

裴琰的呼吸喷在她耳后:"你可知这些茶籽在范阳节度使府值多少首级?"他忽然咬破她耳垂,"幽州城挂着三十万贯的悬红,要活着的种茶人。"

梆子敲过三更,茅屋外忽然传来羌笛声。沈蘅从裴琰臂弯间窥见窗外人影幢幢,栗特商人尸体怀中的驼囊渗出黑血,竟将青石板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闭气!"

裴琰的玄狐氅罩住她头脸的瞬间,数十枚梨花针钉入土墙。沈蘅被他挟着破窗而出时,看见纹身汉子们正与黑衣人战作一团——那些人的弯刀上刻着月牙纹,是吐蕃死士的标记。

"抱紧。"裴琰突然将她抛上马背,障刀斩断追来的套马索。沈蘅在颠簸中回首,茅屋已在冲天火光中坍塌,她晾晒的茶青正化作翩翩灰蝶。

"我的紫云英......"

"不如操心你的命。"裴琰挥刀劈开冷箭,"太子与吐蕃使节正在鸿胪寺夜宴,你说他们聊的是茶,还是......"他忽然闷哼,肩头箭伤崩裂的血浸透沈蘅的前襟。

马匹冲进王府别院时,沈蘅的襦裙已被血染成赭色。裴琰栽倒在白玉阶前,仍死死攥着那个鎏金木匣。太医署的灯火照亮回廊,沈蘅却从他涣散的瞳孔里看见跳动的焰色——是紫宸殿的方向。

"王爷中的是吐蕃狼毒。" 太医令剜出腐肉的银刀当啷落地,"此毒需雪山金线莲为引......"

"终南山巅,雷殛木东侧三十丈。"沈蘅突然开口,扯过裴琰的佩刀割破手掌,"给我两个时辰。"

羽林军拦住去路时,她将血淋淋的手掌按在军尉铠甲上:"陛下钦封的'金兰玉叶'若死在王府,明日御史台的弹章该写谁跋扈?"趁着众人愣怔,她抢过马匹冲进夜色。

山风卷着雪粒子剐在脸上,沈蘅攥着裴琰的刀鞘劈开荆棘。雷殛木在电光中宛若鬼爪,她跪在岩缝间疯狂刨挖,指尖血肉模糊时才触到冰凉的根茎。

"找到你了......"她将金线莲连根拔起,身后忽然传来积雪塌陷声。吐蕃死士的弯刀映着雪光:"娘子好巧的手,不如替赞普种茶?"

沈蘅将药草塞进口中咀嚼,突然轻笑:"可知你们赞普喝的茶里,掺了多少断肠草?"趁对方怔忡,她拔刀刺入马腹。惊马撞飞吐蕃人的瞬间,她咽下混着血的药汁,朝着悬崖纵身一跃。

裴琰在剧痛中惊醒时,唇齿间弥漫着苦涩的药香。沈蘅伏在他榻边,血痂遍布的手仍紧攥着金线莲残茎。窗外晨光熹微,纹身汉子跪在帘外禀报:"茅屋灰烬中找到暹罗纹铁盒......"

"烧了。"裴琰抚过沈蘅结霜的鬓角,"传令下去,白鹿原五十里内,凡私藏茶种者——"他捏碎案头青瓷盏,"诛九族。"

沈蘅在梦中颤抖,她腕间新愈的伤口渗出金线,与裴琰掌心血痕悄然缠绕。更漏声里,一匹汗血马踏碎王府门前的薄冰,黄门侍郎尖利的嗓音刺透晨曦:"圣人口谕,宣金兰玉叶携贡茶即刻入宫——"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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