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宴上风波,名姓依稀

“这么快就走?不再坐坐?”张夫人挽留道。

“不了,阿沐刚回来,身子还没完全适应,得早点回去休息。”柳氏说着,拉着江沐就往外走。

沈辞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他知道,今天的试探,失败了。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块暖玉,终究没能成为唤醒记忆的钥匙。

“公子,要不要……”秦忠走过来,想问他要不要跟上去。

“不用。”沈辞摇摇头,“让她们走吧。”他转过身,看着池塘里的白锦鲤,“秦忠,你说,人为什么会忘记过去呢?”

秦忠愣了愣,挠了挠头:“大概是因为过去的事太苦了,不想记起来吧。”

沈辞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那块暖玉,握在手心。玉很暖,带着他的体温,刻着“辞”字的地方硌着掌心,有点疼。

苦吗?他觉得不苦。那些关于她的记忆,哪怕只是惊鸿一瞥,都像北境的星光,支撑着他走过最黑暗的日子。可她为什么要忘呢?难道那些记忆对她来说,真的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吗?

“公子,别多想了。”秦忠看着他落寞的样子,有些不忍心,“江小姐只是暂时忘了,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沈辞笑了笑,把暖玉重新塞回怀里:“但愿吧。”

他转身走出尚书府,阳光有些刺眼,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长安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只有他,好像还站在原地,守着五年前的回忆,不肯往前走。

可他不能停。魏庸的棋局还在继续,沈家的冤屈还没昭雪,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至于江沐……他会等,等她想起他的那一天,不管要等多久。

马车上,柳氏看着沉默不语的女儿,忍不住开口:“阿沐,那个沈公子,你以后离他远点。”

“为什么?”江沐抬起头,有些不解,“他好像……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柳氏叹了口气,“沈家的事,你可能不记得了。当年沈太傅被诬通敌,沈家满门抄家,虽然最后平反了,可总归是有污点的。而且那个沈辞,眼神太深,不像个安分的,跟他走得太近,对你没好处。”

江沐没说话,心里却不认同母亲的话。她总觉得,沈辞不是母亲说的那种人。他的眼神虽然深,可偶尔会流露出一点温柔,像藏在冰下的火。还有他的名字,“沈辞”,总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心神不宁。

“娘,你知道沈辞这个人吗?”她试探着问。

“不太清楚。”柳氏摇摇头,“只听说沈太傅有个孙子,当年年纪还小,跟着他叔父流落到西市,后来就没消息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沈辞。”

西市?江沐心里一动。她小时候好像去过西市,跟着父亲去买过糖葫芦,还在一个杂院门口见过一棵老槐树,树下蹲着个青衫少年,正低头看蚂蚁……

那个少年……好像也穿着青衫,眉眼清俊,跟沈辞有几分像。

“娘,五年前,我是不是在西市救过一个人?”江沐忽然问道,心跳得飞快。

柳氏愣了愣,随即想了起来:“你说的是那个在雪地里帮你打跑黑衣人的少年?好像是在西市附近遇见的,怎么了?”

江沐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她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脑海里的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青衫少年,雪地里的刀光,演武场的剑影,灯会上的月白锦袍,还有……那块刻着模糊字迹的铜钱。

“沈辞……”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那块被她放在梳妆盒里的铜钱,背面刻着的,不就是个“沈”字吗?

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心脏像要跳出胸腔。原来不是她忘了,只是记忆被藏得太深,需要一个契机才能唤醒。而沈辞,就是那个契机。

“阿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柳氏担忧地看着她。

“我没事,娘。”江沐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我只是有点累了。”

她靠在马车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沈辞的样子。原来他们见过那么多次,原来他一直都在,只是她忘了。

那他腰间的锦囊里,是不是就装着当年她送他的那块玉佩?刻着“辞”字的那块?

想到这里,她的脸颊忽然红了,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江南梅雨季的潮湿,带着点酸涩,又有点隐秘的甜。原来那些模糊的、让她总觉得空落落的记忆,不是凭空消失了,而是被妥帖地收在某个角落,只等一个叫“沈辞”的人,来轻轻叩响。

“娘,”江沐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个沈公子……他说他帮我追回玉佩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柳氏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就说是巧合。怎么突然问这个?”

江沐没回答,只是望着窗外。马车正经过西市的杂院,她瞥见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绿伞。树下空荡荡的,没有青衫少年,可她仿佛能看见十三岁的沈辞蹲在那里,指尖敲着膝盖,眼神沉静地看着蚂蚁搬家,像在拆解一盘复杂的棋局。

原来他就是那个少年。

原来五年前雪地里救了她的人是他。

原来演武场教她练剑的人也是他。

那些被她遗忘的片段,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此刻终于在她心里落了地,发了芽。她想起他握着她手腕时的稳,想起他说“记得练剑,别偷懒”时的语气,想起他在雪地里转身离去的青衫背影,眼眶忽然有点热。

他一定等了很久吧。

等她想起他,等她认出他,等了整整五年。

而她,不仅忘了,刚才还在他面前说“不认识”,难怪他的眼神会那么黯淡,像被乌云遮住的星光。

“娘,过几日……吏部尚书府还有宴吗?”江沐低声问,指尖紧紧攥着丝帕。

柳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想去见那个沈公子?”

江沐的脸更红了,连忙摇头:“不是,我就是觉得……张尚书府的锦鲤挺好看的。”

柳氏被她逗笑了:“傻丫头,想看锦鲤,娘让管家去买几尾放咱们府里的池塘里。不过说真的,那个沈辞,你还是少接触为好。他这几年在北境的事,我隐约听过一些,跟着江将军打了不少硬仗,手上怕是沾了血的,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江沐没说话。她知道母亲的意思,安稳人家的女儿,该嫁个知书达理的书生,洗手作羹汤,安稳度日。可她心里清楚,从她想起那些记忆的瞬间开始,她就没法再把沈辞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了。

那个在北境风沙里浴血奋战的少年,那个在长安暗处默默守护她的身影,那个把她送的玉佩贴身戴了五年的人……怎么可能只是路人?

马车驶进将军府,江沐跳下车,没等柳氏,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跑。青禾在后面追着喊:“小姐,慢点!当心摔着!”

她冲进房间,直奔梳妆盒,颤抖着手打开底层的暗格。那枚刻着“沈”字的铜钱静静地躺在那里,边缘光滑,铜绿斑驳,像一枚被岁月打磨过的勋章。

她捏起铜钱,指尖拂过背面的“沈”字,忽然想起沈辞腰间的锦囊。那里一定是她送的那块玉佩,她敢肯定。

“青禾,”江沐转身,眼睛亮得惊人,“去查一下,沈辞这五年……都在北境做了些什么。”

青禾愣了愣:“小姐,查这个做什么?夫人要是知道了……”

“别让娘知道。”江沐的语气很坚定,“我就是想知道,他这五年……过得好不好。”

青禾看着小姐眼里的认真,点了点头:“好,奴婢这就去查。”

青禾走后,江沐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捏着那枚铜钱,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少女,眉眼长开了,褪去了稚气,可眼神里的执拗,倒和当年那个追蝴蝶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

她不知道沈辞这五年经历了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暗处守护她,不知道他和魏庸之间有什么纠葛。但她知道,她不能再装作不认识他了。

那些被遗忘的时光,那些他独自背负的牵挂,她都想一点点找回来,一点点听他说。

窗外的石榴树抽出了新叶,嫩得像翡翠。江沐看着那抹新绿,忽然笑了。

没关系,她想起来了,不算太晚。

(五)

沈辞回到杂院时,天已经擦黑了。沈砚在院里劈柴,斧头落下,木屑纷飞,发出沉闷的声响。

“回来了?”沈砚头也没抬,“今天的宴怎么样?见着江小姐了?”

沈辞嗯了一声,走到院墙边,靠着老槐树坐下,从怀里掏出那块暖玉,在指尖摩挲着。玉上的“辞”字被他摸得光滑温润,像有了生命。

“她……还是没认出来。”沈辞的声音很低,带着点疲惫。

沈砚停下斧头,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叹了口气:“认不出来就认不出来吧,有什么大不了的。这长安城里的好姑娘多的是,何必单恋一枝花?”

沈辞没说话,只是把暖玉重新塞回怀里,贴在心口的位置。他知道叔父是为他好,可有些牵挂,一旦生根,就再也拔不掉了。

“叔父,你说人这一辈子,是不是总得有个念想?”沈辞忽然问,“不然这日子,过得跟白开水似的,没滋没味。”

沈砚挠了挠头:“我一个糙汉子,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念想。我只知道,人活着,就得往前看,总盯着过去,没出息。”

沈辞笑了笑,站起身:“您说得对,得往前看。”他转身往屋里走,“我去看看秦忠那边有没有消息,魏庸那老狐狸,最近怕是要有动作了。”

沈砚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孩子,心里装的事太多,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活一次?

屋里的油灯亮了,沈辞坐在桌前,铺开一张北境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几个红点,都是蛮族可能入侵的关隘。他拿起笔,在雁门关的位置圈了圈,那里是他战斗过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真正理解“守护”二字分量的地方。

那时候他总想着,等打赢了蛮族,等扳倒了魏庸,就回长安,把一切都告诉江沐,告诉她这五年的思念,告诉她那块玉佩他一直带在身边。可真到了长安,真的站在她面前,他又退缩了。

他怕自己一身的血腥气会吓到她,怕自己的棋局会牵连她,更怕……她真的不在乎那些过去。

“公子,”秦忠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封信,“北境传来的消息,蛮族有异动,好像在集结兵力,目标可能是云门关。”

沈辞接过信,快速扫了一遍,眉头紧锁:“魏庸果然跟蛮族有勾结,他这是想趁江将军主力在雁门关,从云门关打开缺口。”他拿起笔,在地图上云门关的位置重重画了个圈,“秦忠,备马,我要去趟将军府。”

“现在?”秦忠愣了愣,“这都入夜了,将军府怕是已经关了门。”

“翻墙进去。”沈辞的眼神很坚定,“这事不能等,必须立刻告诉江夫人,让她快马加鞭通知江将军。”

秦忠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备马。”

沈辞看着地图上的云门关,眼里闪过一丝狠戾。魏庸想借蛮族之手削弱江慎的势力,做梦!这五年来,他在北境布下的棋子,也该动一动了。

他起身时,怀里的暖玉硌了他一下。他摸了摸锦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不管江沐认不认得他,不管她心里有没有他,他都要护着她,护着江家,护着这长安的安稳。这是他的执念,也是他活下去的意义。

至于那些儿女情长,等把魏庸这颗毒瘤拔掉,等北境安稳了,总有时间慢慢说。

夜风吹进窗棂,带着点凉意。沈辞拿起披风,大步走出屋门,月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长安的寂静。

而将军府的庭院里,江沐正坐在灯下,手里捏着那枚铜钱,等着青禾的消息。窗外的石榴树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幅未完的画,等着有人来添上最关键的一笔。

这一笔,沈辞正带着北境的风沙和五年的牵挂,一步步,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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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辞,沐风吟
连载中千屿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