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另一个是你三姊,明珠,别的无他,只是脾气大,平日里最惹人厌的,就是折腾我老人家陪她怼怼嘴儿。”

老太太说着说着,反倒自己先大笑起来。

本在急匆匆回韦绮罗什么话的小姑娘听见,先是一怔,见一众姑娘都掩唇好笑瞧过来,她也笑得直不起腰来,明媚的小脸儿通红。

“老太太可要分辨清楚了,到底哪位祖宗脾气大?哪回您老任性冬日里去钓鱼,发发雅兴,不是我这个惹人厌的风霜里陪您钓那冻傻了的扑棱棱小金鱼?”

这么一说,大家伙儿又哄堂大笑,老太太直呼可恶。韦家夫人卢氏适时出声训了三女儿两句,金钗步摇却也是笑得直晃。唯有老太太的孙媳妇杜氏还算端庄平静。

绾月目光不觉停下一瞬。她来韦府,多有杜姨妈的缘故。母亲有一亲姊妹,年少时从江南嫁来京城誉国府,母亲则是嫁去江南的将军府。那会儿杜府也是高门,并未没落。

只相距太远,两家极少有过来往。

后来前朝覆灭,先帝采纳奸臣所言,导致她父亲冤死战场,大将军府一夜倾倒,杜府也没能幸免。

她和母亲被迫逃亡在外,本想来京城投亲,然一路颠沛,意外频发,多有不测,常常事与愿违。

到最后连上京的盘费也无。

最重要的是,她们母子二人,是先帝所恨臣子的妻女,若是贸然进京投靠杜姨妈,只怕先帝连韦家也不会放过。

毕竟先帝重崔远韦,接连采纳崔老党系进言,先是害死忠臣,又不顾父子情,甚至将年仅十六的太子送去距离外族阵营最近的战场率军作战。

何况,据她所知,杜姨妈在韦家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而如今当年那位创造传奇的太子登基,崔韦形势逆转,崔氏党派失败,作为太子心腹的韦府也一路飞黄腾达。

巧在这位少年帝王,又极为敬重她父亲,建庙塑像。她的处境才好转起来,只是母亲却不在了。

陈绾月眼眶一红,忙将视线从杜姨妈那边移开。她在这世上的亲人,只有杜姨妈了。

她来时听闻,韦府二姑娘入宫为宠妃,老太太疼她非常,因再难见,苦苦想念。可巧她与二姑娘容貌有几分相似,杜姨妈就提了一句,说明她的来由。

老人家欢喜不胜,当下就直说要认她作孙女儿。

适逢誉公下朝回来,竟也毫无反对,点头应下老太太的“好生询问,不可勉强”,便让大儿子韦慎远去江南接她。

她一直以为,她能上京与唯一的亲人团聚,并摆脱饥寒交迫的困境,除了时机合适后杜姨妈的帮衬,是因自己与韦家二姑娘茯雪相貌相似。

“这是四姑娘,凝香,可是调皮。”

“四姐姐。”

老太太一一领着她见过,忽又提及远在宫中的二姑娘,韦茯雪。

陈绾月抬头瞧见,身旁紧紧握着她手的老太太露出慈祥笑容,对她说起:“二姑娘和大姑娘是一胎,她们姊妹俩都是在太华山山顶儿上那座庙里生的,只是却怪,她们姊妹俩可是天差地别的性子遭逢。”

绾月弯弯唇,给了老太太回应,老人家很高兴,仿佛终于能解相思之苦,这会儿说起来,反成了一种子孙满堂的幸福。

这之后是崔老夫人私下对她悄声多言的。

老人家握着她手的力气更大了:“当年你卢奶奶去太华山求保子符,叫一座刻着‘降质为替’的石碑莫名惊动住了,说是瞧着心悸,当夜生下她们两姊妹。”

“为感念佛祖照耀,请方丈起名,大的叫了绮罗,轮到你二姊,那方丈念了声阿弥陀佛。”

陈绾月年纪正小,喜欢听老人家说故事,许是也瞧出来,崔老夫人本就有意哄漂亮可爱的小人儿开心,拉近距离,便卖了会儿关子。

直到绾月悟出来,把水灵灵的漂亮眼睛一弯,抱着崔老夫人的胳膊甜甜唤了声“祖母~”,崔老夫人才笑开怀,一边亲她脸颊,一边揽着她继续讲下去。

“那和尚说,‘千年不见有在此诞生的婴孩,芙蓉花开了,水仙花也开了,更奇的是,池塘里的莲花也开得极好’。”崔老夫人眼神加深,显得若有所思。

陈绾月未经历过,更觉奇怪:“祖母方才说太华山山顶,可太华山那么高,怎会有芙蓉花、水仙花、莲花呢?”

崔老夫人低头瞧她一眼,拍拍绾月的肩膀,笑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祖母便是抱着这样的念想,听那和尚念了两句诗。”

“什么诗?”

崔老夫人张嘴欲说什么,忽地一滞,突然问起另一个事儿来:“咱们绾月可有小名儿?”

绾月摇了摇头。

“不怕,小绾月今年尚未及笄,待小绾月及笄,祖母给你起个好的。”

陈绾月来时,本没有想很多有的没的,但在这时,她看着这位思念孙女的老太太,微微弯起唇角,轻轻回抱住了崔老夫人。

“谢谢祖母。”

崔老夫人心里宽慰,拍了两拍小姑娘瘦弱的背脊,老眼滚泪,急忙岔开话,不叫小姑娘今晚又难过起来。

“和尚说:‘千年茯菟带龙鳞,太华峰头得最珍’。”

“又说,‘松根有至药,琥珀与茯苓’。”

见小姑娘似是路途颠簸,有了困意,崔老夫人无意再多说下去,知他们小孩儿家的听什么最容易犯困,便哄着陈绾月多念了几句和尚没说的。

“茯苓在松下,兔丝长青青。”

“琥珀未易致,茯苓选宜精。”

崔老夫人低头悄悄一看,怀中小人儿已睡熟了。

老夫人忍着笑,忙喊过卢夫人、杜奶奶,以及都比绾月年纪大些、正是爱调皮年纪的姊妹们过来瞧。

“看看,咱们小绾月这脸蛋儿白嫩嫩的,多招人喜欢。”

连卢夫人瞧了,都忍不住从老夫人怀中接过,搁在自己怀里抱着晃。她是有四个女儿,两个儿子的,见了这般可爱的瓷娃娃,哪里会不喜欢。

抱久了,老夫人不乐意。卢夫人又爱不释手,那边还有几个小的虎视眈眈。

韦明珠胆子大,左探头右找缝儿地挤进前去,趴在母亲怀中睡着的小姑娘脸上,拿手指轻轻捏了捏绾月脸颊。

“诶呦,小妹妹脸好软呐!”

这话一出,韦凝香也争着上前。

卢夫人被这一群小的围得透不过气,又笑又骂:“你们这群小崽子,还不快起开,都趴到你们妹妹脸上了,要干嘛?”

韦明珠眨眨眼,直接“吧唧”一口咬了上去。

要亲。

“......”

老夫人笑容凝固。

卢夫人脸皮有几分僵硬。

陈绾月却仍旧睡得迷迷糊糊。

老夫人气笑得破口大骂,叫跑进来看是何动静的韦慎远把三妹妹提溜到一旁,牵过话极少的杜氏,指着卢氏怀中的小人儿,哭笑不得。

“你瞧瞧,咱们小绾月长大,定是个有福的,也不知便宜哪家的臭小子,我可不管别的,小绾月以后要嫁的男人,定要让我老人家相看了!”

“还早呢。”卢夫人笑道。

杜氏看了看,微微一弯唇,嗓音不骄不躁:“许是舟车劳顿,着实困了些。”

老夫人忙叫大丫鬟碧顷把人儿从卢氏怀中接了,抱去房中。

还不曾接过,外院忽然传来誉国公的滔天怒吼:“逆子!”

卢夫人吓得心惊肉跳,忙探头向内院外面张望,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又将目光不知所措地落在崔老夫人脸上。

陈绾月模糊张开眼,困意全无,见这么多人围着,悄悄自个儿下来站好。崔老夫人牵着她的手,安抚轻拍。

崔老夫人看起来很着急,待誉国公他们走进行了礼,老夫人忙命下人另安了几张桌子,摆上应景儿的山珍海错,这才发问:“好好的佳节,何苦发这么大的火?你是要叫我一天也不安生呐!”

“您老人家岂会不知?”誉国公正值壮年,面容威严,此时整衣冠坐下,绾月不觉有些怕生,他脸色也很难看,却把火气压了些,“还有哪个小祖宗能叫我生这般大的无名火?”

崔老夫人微有心虚,默默不说话了。

倒是韦明珠抱了一颗甜果子,跑去强塞进誉国公嘴里,惹得众人又心虚又想笑。誉国公也不大好意思,将韦明珠抱在膝上,黑脸道:“你那烂臭胡闹的二哥哥,若有明珠一半懂事,我也就能长寿了!”

陈绾月听见崔老夫人嘀咕:“你是他老子,他烂臭,你能好到哪儿去?当下不过耍了性子,你便骂你小子烂臭,我看呐,你是要气死我这老婆子,属你最知孝,你不烂臭,是我们祖孙儿俩烂臭!”

眼见老夫人恼着恼着要气哭,誉国公气场消散大半,忙顺着她老人家的心说尽好话,这才坦白讲出。

“您可知道,”誉国公脸都气歪了,又只得强压着火,指向韦府大门的方向,咬牙切齿,“延清同他那起狐朋狗友,在京鉴馆二楼撒金,您知道他撒了多少家底吗?”

“整整两大箱金叶子!”

崔老夫人听得直皱眉,旁人也不信,尤其是卢夫人。韦凝香直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打破安静:“父亲,若说二哥哥同您意见不合惹出这么大火气,还可相信,但若说二哥哥这般做事,我却是不信的。”

陈绾月低垂下视线,安静待在老夫人身边,暗自琢磨这位二哥哥到底是什么样的。好不好相处呢?

大概,也不常见到吧。

崔老夫人松了口气,无奈道:“延清最是沉稳,也识得大体,怎会做出这等荒唐事来?想是叫那起刁奴怂恿撺掇的。”

“他不想做的事,哪个敢劝?哪个能说得动他?就连我这个做父亲的,他也不放在眼里,一意孤行。”韦史气得不轻。

崔老夫人见不像假的,诧异半天,慌张传家中小厮去京鉴馆把人从酒桌上周全出来。

临近子时,崔老夫人在外面焦急等候,绾月在内室听见碧顷快步悄悄进来,小声传报了崔老夫人,说是二爷回来了。

还是醉醺醺回来的。

崔老夫人又气又骂,一面叫碧顷沏壶酽茶送去二爷房中,又叫另一个大丫鬟跑去告于韦史知道,叫他今晚先别处置,不可打扰,待明日再行他的父子管教之道。

陈绾月抱紧被衾,对今日誉国府的惊乱有些许不知所措,莫名的,也有些怕见那位二哥哥。

崔老夫人一回来,瞧见小姑娘居然还未睡下,问起说是在等祖母一起睡。

乖巧懂事得很。崔老夫人是真心喜欢她的,先是让碧顷把早先为陈绾月备的明日衣物搁好,又吩咐妥当了宫中娘娘赏的元宵礼,这才搂着绾月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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