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夹竹桃

裴佑心知自己或许中了毒,将茶盏里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却还不得缓解。

裴佑几次张嘴想要唤背对她的罗浮春,却发现几次张嘴只是徒劳。而随着嘴巴开合,她用尽力气往里吸气,却感觉喉管处像被果核堵住,一点可供她呼吸的气也进不去。

如同一只不幸被渔民打捞上岸的鱼,拼命挣扎,却只是困兽之斗。

窒息的感觉逐渐清晰,裴佑眼前甚至有些发黑,渐渐看不清屋内的陈设。她直觉不好!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情急之下,裴佑随手抄起一边的茶盏,拼尽全力朝地上一掷。

“当啷”

瓷盏俱碎。

罗浮春听得响动回头时,裴佑已然趴在桌上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哎呦我的祖宗,你这又怎么了!”罗浮春见状将手里的东西扔下,赶紧三步并两步上前晃了晃裴佑的肩膀,却不见她有任何转醒的迹象,罗浮春不由朝着门外急切地唤道:“来人!来人!”

但门外没有丝毫反应,她却忘了,茶楼为避免惹麻烦,用的都是聋哑孩子。

罗浮春陡然回神,直起身踉踉跄跄朝着关闭的房门一路撞去,手刚碰上门,只听门外几声响动,紧接着房门被推开,外面的阳光洒在来人的背上,罗浮春看不清面目,赶紧挡在裴佑身前。

裴佑素来树敌众多,难保没有人趁机伤她,欲除了相党心腹大患。

不待怎样,一柄未出鞘的剑便横在她颈前。罗浮春见状抬头,却听见对方开口询问道:

“维舟怎么了?”

一向悠闲随意的人难得多了几分焦急。来人竟是徐让!他问完之后,更是要上前亲自查看状况。

不行,让裴佑落入徐让的手里,那不等同于羊入虎口、老黑驴入阿胶房吗!

她得救她。

于是罗浮春沉声道:“今日不管你什么目的,绝不可能在我眼前带走她。”

徐让闻言冷冷一笑,眼中似有杀意闪过,“噌”地一声,将剑鞘向前一送,露出闪着银光的剑身,切在对方颈侧,不由低语:“罗娘子,平日里我顾着维舟与你的交情,不曾对你下过手,不过今日,你若是执意拦我,耽误了救她的时机,那你这条命,连带着在长安置的所有的产业,也就别想要了。”

“再说一遍,我绝不会害她。但你,我不确定。”

罗浮春见状,犹疑地向旁撤了一步,让出了昏过去的裴佑。却仍旧像个母鸡护崽般,紧盯着徐让的动作。

徐让收回了手里的长剑,将裴佑轻轻放到一旁的小榻上,他方才观裴佑面色,应是中毒所致,但她在师门之时,师傅钟山早带他们二人识过毒草,认过金石,而裴佑因常年身带解毒丹,只要吃下,一般入身入胃的毒素于她早已无关紧要。

毕竟是从小拿解毒丹当糖丸吃的主,为了这,师傅也没少打她。是药三分毒,更何况可解万毒的丹药呢?

所以,或许并不是因入口之物中毒,而是外物。

“罗娘子,维舟今日还去了哪些地方?何时中毒昏迷的?”徐让一边将随身带着的由金石榄、扣纽子与九牛胆所磨成的药粉,混了茶水捏着下巴让裴佑喝下,虽有缓解之意,但终究还不及根本。

罗浮春见他真的救治裴佑,便回道:“方才我与她好好的在屋内闲聊,不过半刻钟,我突然听见茶盏碎裂的声音,再一回头,阿佑已捂着心口倒下了。我们今日也就去了天机楼与邓通家里、再就我这茶楼。若说中毒,天机楼是她自己的地盘,她一手遮天,倒也不敢有人在她那里撒野,而邓通家里似乎也没有什么中毒的途径,难不成,是在我这里?”

似乎是在应召她说的话,话音刚落,罗浮春也觉呼吸微促,心中大震。一抬头,竟与徐让如针的眸光相对。

心神混乱时,她听见徐让说道:“出门,莫要再在这间房里逗留,怕是香气有异!”

二人带着昏睡的裴佑去了隔壁的房间,后头跟着不明所以的管事。

甫一进屋,徐让便将裴佑搁在榻上,掏出怀中的银针,单手捏了一根,施在手少阳与心脉火经之穴,捻转半晌。

见裴佑神情似有缓解,又唤来管事,捏了一锭银子。

“劳烦买些马钱子与青蒿,和水煎了,麻烦快些。剩下的银子,就当谢管事跑一趟了,之后更有谢礼。”徐让蹲在裴佑身前,一边施针,一边吩咐道。

管事的应声而去。

见裴佑迟迟没有反应,徐让持针的双臂不由绷紧,掌心也慢慢渗出了潮汗。

而那厢罗浮春喝了几口茶水之后,顿觉眩晕感缓解了不少,她见徐让施针有条不紊,便问道:“徐少卿可知,阿佑此状是何毒所致?”

“夹竹桃。”

徐让见罗浮春似有不解,接着道:“维舟捂着心口倒下,恐是心悸,而食用之毒于她无用,所以,只可能是外物。那么,阁下茶楼中所燃之香便有大问题,应是有心之人将毒物混入香粉之中,趁着燃香的功夫,一同借气味下毒。”

“而我,也是在方才偶然闻见屋中果香之下夹杂的甜味,带有淡淡奶香,才知是夹竹桃之香。此物剧毒,不过你二人尚未入口,所以毒性较浅,喝几碗汤药便好了。”徐让将手中的针捻过几遭之后,裴佑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徐让见了,唇边渐渐浮上笑意。

“只是,看这情形,维舟这毒除了今日所中,怕是还有之前所累积的,若是如此,只怕不是小事啊。”徐让话含到嘴边,本想咽下,但念及裴佑,又将话说了出来。

一刻过去,管事的捧了一大碗绿油油黑乎乎的汤药进来,仔细闻还有些青蒿的香气。旁边还放了一个精致的雕花小碗。

徐让将这碗汤药舀一小碗给了罗浮春,示意她喝下去。

但裴佑这边人还昏着,却不好再喝。

徐让将针一个个提了出来,收回针包。又在裴佑脑下垫了个枕头,让其平躺。拍拍袍角,站起身对着喝药的罗浮春道:“罗娘子,还望你莫要说出今日我来的消息,只需说是你所为就好,不然,她总要心中不愿,到底还是记恨我。”

“不出半个时辰,她便醒了,到时让她将这碗药喝下,便会无臾。”说完,施施然走了。

见管事的立在一旁,罗浮春问道:“他今日怎么来的?”

管事的有些惶恐,回禀道:“回东家,徐少卿本来无事的,恰逢今日休沐,是礼部的谢侍郎约他一同去慈恩寺看戏场,正巧路过咱们这,徐少卿见隔壁的窗户开着,料想裴副使在这,想上来打个招呼,却不想让他撞见了这场面。”

罗浮春听了,心中若有所思,喝尽了碗中最后一点汤药,哑声回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罗浮春将空碗放在一旁的托盘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榻上昏睡的裴佑片刻,起身走到窗前。

她极目远眺,却只能望见徐让打马而去的背影,出了城门,渐渐成了一个白原上的黑点。

“该动手了……”

半个时辰后,裴佑果然转醒,睁眼便见一旁守着的罗浮春,她大为感动,不过心下对中毒之事尚存疑虑,思来想去,觉得与其自己一人胡思乱想,倒不如同罗浮春说了,二人还能有个商量。

她刚要将事情捋个开头,就听罗浮春嗓音略哑,带着散不去的担忧,轻声细语地关切道:“你总算醒了,这一个时辰你知道我怎么过的吗,可吓死我了,方才我一回身,你突然就倒了下去不省人事。我差人找了大夫来瞧,说是你不知在哪里中了夹竹桃的毒,好歹一气忙活,才治好的。”

“那银钱呢?给了没有?”裴佑闻言问道。

“那是个道医,只认缘分的,开了药便走了,没收银子。要不说你这种半个江湖人还得江湖郎中来治。”罗浮春玩笑道。

裴佑心中暗恨,今日竟无故挨了这么一遭,待来日查清罪魁祸首之时,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但裴佑心中却还有另一件事搁置不下,接了罗浮春递过来的凉好了的汤药,一气儿喝下去后,咂巴着嘴里浓厚的苦涩,说道:“今儿我还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便是邓老翁门口槐树下埋的东西。”

“怎么?说来听听。”罗浮春拿过裴佑喝完药的空碗,接道。

“那里头,是一具人骨。当时我说怕比那黄狗岁数还大,是因为人死后尸体会逐渐腐烂,而只有死了三四年之后,才会逐渐只剩下白骨。那白骨不足为奇,稀奇的是,一旁竟然有一个金制的随身鱼符!”裴佑不自觉地摩挲着左手的袖扣,说道。

“三品之上大员才可佩金制鱼符,看样子,里头埋的竟是个大官!”罗浮春不禁讶然。

裴佑只觉心中有个真相呼之欲出,令她心中似有一团乱线缠绕。而今日,她定要将那乱糟糟的线头找出来!

裴佑接过罗浮春之言,试探道:“在这桩案子里,我们都认定了邓老翁就是死者,如果邓老翁不是邓老翁呢?这桩案子又做何解?”

“邓老翁不是邓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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