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平昭公主怀孕了,听闻此讯,我特地去公主府上拜谒,给她请平安脉。她很是小心在意,让我看了一下她平日的饮食起注,我细细查看说一切妥当。她又让我看了一下府医开的安胎方子,我看了说很好。她对这一胎太过重视,欢喜焦虑皆有余,问这问那,我体谅她的心情,一一作答,她又问我要一副护胎的方子。

我道:“是药三分毒,公主身体康健,胎儿一切安好,不必用药,不然适得其反。对胎儿最重要的是母亲良好的心情,公主要放轻松,你心情愉悦,孩子也开心快乐,你焦虑难安,孩子也会紧张害怕的。”

公主听了赶紧努力平复心情,却又不安道:“我才有了身孕,驸马便无端左迁,他不放在心上,整日里没心没肺似的傻笑,偏我觉得愧疚难安,他……是受了我的牵连。”

“愧疚难安,就好好养胎,给他生个健健康康的好宝宝,他都三十一了,盼这孩子也盼了多年了。”我吃着新采摘的水果,继续道:“左迁不左迁的,原也在意料之中,太后那边一定会出手的。只是这次贬谪驸马,陛下没一点异议也有其深意。太后这口气压着也好些时日了,非要贬谪驸马出口恶气不可,早晚而已。这个节骨眼上,陛下顺水推舟,给太后梁王一个情面,表面看着是让太后既打压一下驸马,又挫一下太子这边的锐气赢下一局,其实是想让驸马暂避一时,正好借这个机会,闲赋在家陪你养胎,陛下是很爱护你们夫妻的。”

平昭公主听了我的话,思索一番,觉得甚有道理,一扫阴霾,非要留我等驸马回来一同用膳。

我问驸马去哪了,公主说:“我叫他去街上采买明日夜宴给一众兄弟姐妹的礼物。”

“公主去吗?”我问道。照公主这般谨慎小心的样子,想来夜宴不会去吧,驸马一个人赴宴,是不是多少有些尴尬啊,如此还不如两口子都不去。

公主看出我的心思,笑了笑道:“原有孕在身是不方便去的,可这是兄弟姐妹们聚的最齐的一次,也是驸马第一次和所有同辈的兄弟姊妹见面,我是要陪着的。”公主抚了抚平坦的肚子,“我原本是犹豫着的,让驸马买好礼物先备着,想着是夫妻同去,还是驸马独自赴宴,又或者干脆都不去了。方才听你一席话,才下定决心,你说得对,过犹不及,我也不能太过小心了,多出去走动走动,多活跃活跃心情,对我对孩子都好。”

正说着,驸马回来了,进门就说分开这一会儿,甚是想念,说着就毫不顾忌的当着我的面,趴在公主肚子上听。

我和赵桓上一次见面还是公主大婚时,当时就称兄道弟。饶是如此,公主也有一些脸红,将他推开,示意我在。

赵桓按捺不住欢喜,问我:“长安君,我听闻隔着母亲肚子就能听见孩子心跳,孩子在母亲腹中还动来动去,甚至拳打脚踢的是也不是?”

我哈哈乐道:“确实如此,可是现在你和公主的小宝宝只有……”我说着举起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下,“只有蚕豆那么大,驸马耐着性子等等,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说来也快。”

赵桓自己用手比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么小,才一颗蚕豆子这么大啊!”

公主见他那副傻傻的样子,可爱至极,呵呵乐起来。

柳花郎醒了,他本来就有很强的破碎感,醒来以后几乎都要碎成粉末儿了,他悲戚不已地告诉我一个很不幸的消息,由于他求知若渴,在知识的海洋里过度畅游,废寝忘食,孜孜不倦,揠苗助长,为了早日更上层楼,终于不慎猝死,大概以后是梦不回去了。

我问他学了多少知识,他说死亡对他灵魂的冲击太大,心灵上造成不可磨灭的打击,学富五车的知识……他一下子给忘了,暂时记不清了。

看着他悔恨不迭的样子,我无语至极,握了握攥紧的拳头,深深叹了口气,唉,生就得骨头长就的肉,柳花郎天生仙骨,也天生下贱命,还是专心致志的做他的天下第一乐师吧。

梁王的元欣郡主,内心也是足够强大,前两天见她,她戴半副金面具遮住上脸,这次夜宴见她,她又戴了半副由无数颗细小珍珠编织的面纱遮住下脸和脖子,手上戴了一副金丝手套。

夜宴上元欣郡主不方便畅饮,却也落落大方,与一众兄弟姊妹欢声笑语。

大公主荣玥二公主荣珺都与她相谈甚欢。

反观长公主家的高阳郡主,也就是太子的未婚妻陈娜娜,穿了一身月沙白,妆容淡雅,整个人力求低调,却艳压群芳。

她特意坐在角落,遗世独立,对谁都冷冷的,只对邻座的秦王回以温和浅笑。便是秦王的两个嫡亲妹妹大公主荣玥二公主荣珺的主动热情,她也是彬彬有礼,回应有度,没有疏远,也绝不亲近。她对太子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嫌弃,但掩饰的却并不好,夜宴上她对太子简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除了一开始与大家一起举杯敬酒,就再也不曾将目光放在太子身上过,甚至刻意回避。

太子端坐台上,一举一动,端庄持重,温文尔雅,人如良玉,我只觉得他宛如这世间的神明,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光彩照人,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陈娜娜那个睁眼瞎子,不是城府太深,就是装得太甚。太子的相貌是不如秦王好看,是比她大了十多岁,可是男人要那么好看的皮相做什么,年龄也没大到可挑可嫌的地步,二十四五正是男人好时候,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干干巴巴的,嘴巴上毛都没长全,用花铁铁的话说就是嫩瓜秧子一个,有什么乐趣。她还不乐意,还委屈上了。

我心里不禁为太子殿下打抱不平。

我是不能入席的,就像太子的伴读,即便是最受太子喜爱的韩燕熙,也只能坐在太子一侧,侍奉酒水布菜等。

惠王就让我坐在他身边,假装伺候酒水,给他布菜,可其实他并不饮酒,只跟着大家在开席的时候,以茶代酒敬了太子一杯,菜也不怎么吃,只叫我多吃些。然后就赏舞听歌,看着邻席的平昭公主夫妇恩爱,一脸欢喜。

夜宴过半,柳花郎和平安上演了一出《梁祝》短剧,一共三幕,从梁山伯与祝英台相识相知于学堂,到相恋相许终身却被生生拆散,最后哭坟殉情化蝶相伴相守于天上……

落幕,大家都纷纷落泪,沉浸在这凄美爱情中,难以自拔。仁善的太子,伤心落泪,久久不已……

我痴痴的望着他,他悲悯众生,能够对人间疾苦,情爱纠葛,愿意难平,感同身受……泪珠从他的眼角一路流淌,从胡青干净整洁的下巴上一颗一颗滴落,在灯光下,莹莹若钻石,颗颗闪耀……我真的很想上前给他擦拭,将他的泪水折叠进帕子里,珍藏。

许久大家才从歌舞剧中回过神来,意犹未尽,讨论起来。

陈娜娜不知何时已经离席了,元欣郡主发表着与大家不同言论,与人争辩,言辞犀利。

明明是歌颂梁祝两人的美好爱情,对爱情的忠贞,至死不渝的精神。她却从礼教出发,认为这种爱情一开始就不该有,祝英台害了梁山伯,死有余辜下场凄苦罪有应得。

惠王问我,怎么这么安静。

我只道,这种场合不是我能说话的,而且我师父说越是不想听谁说话,就越是要赞同谁的观点。

惠王呵呵一笑。平昭公主和赵桓也呵呵一笑,上席的德王问笑什么,平昭公主小声嘀咕了两句,德王也呵呵一笑,靖王又来问……于是,大家都呵呵一笑……

原本夜宴就是让大家聚在一起,暂时忘记规矩礼仪,无拘无束,轻松一下。可偏偏有人,满口的礼仪道德,规矩章法,搞得大家都拘拘束束的,放不太开。有些人呢,平时大概很少有这种机会展现自己,可偏偏自己也没什么好展示的,唯有一身的端庄持重,仪态万千,值得炫耀,便更加做到极致,反而过犹不及,让人如在樊笼,不得自在。

今日这场声势浩大的夜宴,还不如那日在画舫的小宴上尽兴,原本是要召见柳花郎和平安上殿的,这一场争论下来,元欣郡主占了上风,他们的演出便也成了上不得台面的了,不责罚就不错了,更莫说领赏了。众人顿觉意兴阑珊,尤其是德王和靖王,见太子不言语,二人很是讪讪,硬着头皮赔笑。

夜宴最后,宫人们上了酸梅汤,为大家消暑解腻。

平昭公主的酸梅汤,打我和惠王眼前过,我不经吸了吸鼻子,跟着酸梅汤一路闻,端着酸梅汤的宫女从身边过去,我也伸着脖子作势又闻了闻,动作表情很是刻意。

惠王笑着问我怎么了?说着将自己的酸梅汤端给我,道:“你也有。”我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见众人目光差不多都被我吸引过来,才有了下一步动作。

“公主,别喝。”我起身过去,眼疾手快,一把抢过平昭公主端起正要入口的酸梅汤,闻了闻,大声道:“这里面果然被人加了滑胎的东西。”

公主闻言,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捂着小腹,躲进驸马怀中,低声哭泣。上酸梅汤的宫人们,闻言吓得跪了一地。

我浅尝一口,点点头,端着酸梅汤走到大殿中,对着满脸难以置信,忍而不发的太子道:“殿下,这酸梅汤确实被人加了东西,可封存起来,让太医前来查验。”

太子道:“不必,你的医术众人皆知。”他顿了顿,收起怒气,心有余悸道:“好在有你,姐姐和腹中孩儿并没有受到伤害。”驸马怀抱着公主,不能行礼,只向太子深深点头感谢太子关心照拂。

太子一脸惭愧,咬了咬下颚,站起身,冷冽道:“敢在本宫的夜宴上做手脚,戕害有孕在身的公主,实在天理不容罪无可赦,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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