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久久不语,我故作轻松哈哈笑道:“我这些都太假大空,太冠冕堂皇,听上去振聋发聩,惊世骇俗的样子,仔细论起来还真不如你的那一番言论温暖肺腑,公主喜欢听你的。”
“呵呵,真有你的,好会安慰人呢!还有一个问题,嗯,我问你,如果是你,听说公主害怕陛下,而不敢亲近,你当如何?”平安很是好学。
“嗯,我比较好奇根源,我想我会问问公主为什么害怕,为什么恐惧成那个样子。”我歪着头道。我们并没有预料到公主怕爹这件事,平安能随机应变,对陛下的赞美之词恰到好处,我对她很满意,那些话都是我平时挂嘴边上的,她都有用心听用心记下,她在努力学习,努力成长。虽然只是将我零散的随口之语堆叠拼凑,但到底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平安并没有因为我对她的认可而欢喜,反倒好像受到了什么打击,瞳孔瞬间放大,随后捂着心口,蹙眉颤抖,我赶紧扶住她,关心询问,平安哭道:“是,是啊,公主当时害怕极了,痛苦极了,哭着央求我帮她,而我却,可我却……不仅没有体谅她的痛苦和恐惧,反而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责怪她为什么全天下的人都爱戴陛下,唯有她作亲生女儿的独独惧怕……我分明是在说我们都敬爱陛下,只有公主害怕陛下是多么多么不孝顺,多么多么不懂事……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
我看着平安伤心落泪,不禁严肃起来,扶住她。平安不等我开口,只埋头我的颈窝哭道:“长安我感到好抱歉,好愧疚,现在回想起来,我的那番话……长安,我好冷血,好残忍是不是?我好狠的心……”
“哪有这么严重?好了好了,不要哭嘛,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你不要自责你没有冷血没有残忍,是我们对陛下崇拜敬若神明,所以眼里就容不得沙子,对任何不符合心意的行为和感情都视若亵渎,哪怕对方是公主,也会本能的捍卫,那不是你的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我红着眼圈,将抱在怀里的平安紧了紧,低头在她耳边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早该料到的,你的敏感异于常人,你那么喜欢追求完美,会本能放大瑕疵,会承受不住,可是平安,你真的已经很好啦,真的真的已经很完美了,不要对自己太过苛刻了好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家鸡蛋里挑骨头,都是挑别人,你呀,挑自己,不要过分自责嘛,公主是直爽没有心计的人,如果有感觉到被冒犯,早就和你生气了,可事实并没有啊。不是每个人都能写出如你一般的文字,唱出那样的歌儿,如你这般敏感多思。别想太多嘛,说不定公主正是因为你的一番话对陛下有了新的了解,你给她种下崇拜和热爱的种子,我们一起想办法让它慢慢发芽——他们父女之间的事,陛下太忙了,我们不要打扰他,可以通过和公主日常交往,慢慢引导,让公主慢慢驱散对陛下的恐惧,父女之间血浓于水,很容易缓和的。好啦,公主都没责备你,我也没有,任何人都没有,你反倒在这里怪罪自己,伤心很伤身体的,快别哭了,不然我也要哭了。”
“好,我不哭,可是公主为什么会惧怕陛下呢?”平安在我肩头哽咽。
我不禁笑了,傻姑娘还在想任务的事儿。我一边思考一边道:“嗯,得从十年前说起,当年陛下登基十来年,可谓潮气蓬勃,政绩卓然,荣玥公主尚在孩提,荣珺出生未久,朝野内外一片祥和,蒸蒸日上。岂料气候突变,中原连年旱灾,瘟疫四起,国力一下子倒退十多年,陛下多年心血几乎白费,偏偏七皇子那个时候突发疾病,北方鞑奴各部侵扰边境,代郡太守苍都战死,太后趁机插手北方军权,为解燃眉之急,齐王不足八岁就自请封王远赴代国,主持政务,坐镇边境。
那会儿,那会儿……南唐又发生政变……摄政王上台后,肃清‘叛逆’,南唐先……先帝与大汉缔结的边境友好条约,通商互惠政策等一应利好事务全部作废,还封锁长江,屯兵江南沿岸,虎视眈眈,甚至鬼鬼祟祟扮作流寇到江北作案,巨商善贾桑怀民被灭族,平昭县烧了半座城,等等案件,有证据证实都和南唐脱不了干系……大汉一时间内忧外患,说是风雨飘摇也不为过,陛下的身子就是那个时候拖累坏的。”
我接着道:“人啊,身子不爽快,脾气就大了些,也许陛下原本只是因为病痛,政务,日理万机,操劳过度,因而脸上几乎没有笑容,天子本就不怒自威,少了微笑看起来就更加慑人。身体跟不上心力,就会很容易烦躁,在自己女人面前是会毫无克制的展现出来的,去后宫的次数本来就是少。难得去淑妃娘娘宫里,淑妃娘娘定是更加诚惶诚恐的小心伺候,你想,那时候荣玥荣珺还小,正是爱哭爱闹爱说爱笑的年纪,可能声音也不大,礼数也周全,但是瑞瑞不安的淑妃娘娘定是忐忑惊觉,总是慌慌张张的黑着脸,打发她们下去,禁止她们在陛下眼前出现,怕是连寝宫也不让她们靠近,说不定还要言语吓唬她们,想必打两位公主记事起听到最多的就是,就是淑妃娘娘的警告,让她们不要淘气,不要说话,不要发出任何声响,不要惹父皇不开心,父皇会生气动怒。说不定私下还有过惩罚。
那么在孩子心里,老早就种下一颗畏惧的种子,天然就会畏惧父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公主从小养成惧怕陛下和躲避陛下不愿亲近的习惯。陛下身子不舒爽,也没精力和心思亲近公主,时间久了,就生了隔阂,彻底冷淡下来了。陛下身子这才好些,这次她们来汤泉宫,陛下是欢喜的,要不然也不会特意嘱托把好吃的好喝给公主享用,还把寝宫让出来,自己跑到偏殿去,对吧。”
“原是这样……”平安默默眼泪,看着远方,满心心事。我明白她在想什么,把她抱得更紧了,她也紧紧抱着我。仿佛这世间,只剩下我们两个,谁也不能再弄丢谁,谁也不能再离开谁。
柳花郎和堂邑夫一起回来的,堂邑夫将他的换洗衣服包了一个大包,用佩刀挑着担在肩头,另一只手拿着荣玥公主用精美礼盒打包好的口脂。柳花郎背着一个外形奇特的大箱子,说是乐器,另只手提着平安的大包包,两个英俊的小伙子,有说有笑朝我们过来。
我爬在平安耳边安慰道:“哎呦,别哭了,他们回来了,你眼睛都该哭肿了,别让他们看笑话。公主的事儿你放心吧,别自责了,咱们回去等着就行,若是成了,正好说明陛下很爱很爱公主,公主不会因为你没能体谅她心中的恐惧而责怪你,还会感谢你的。”
平安摸了摸眼泪,不等堂邑夫和柳花郎上前关心,快步走在前面出了宫门。他俩问我干什么又把平安惹哭了,我让他们滚。他们相视一眼,跟在我身后不再说话。堂邑夫说脸上的伤没好,说要不就不去逛夜市了,搁家里练功。
我仰头看了一眼,叫他弯下腰来。他听话照做,我抬手蓄力,在他脸上轻轻拂过。柳花郎看着堂邑夫恢复如初的脸,眼睛大亮惊道:“我去,这是什么神仙法术,我能不能学?”
我不理他,让他们走快些,跟上平安,堂邑夫却停下脚步将口脂礼盒递给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铜镜,左照照右照照,感觉自己比之前更英俊了,欢喜跟上,还故作不好意思地跟我道:“这,这多不合规矩。”可嘴巴都裂到耳根子了。
“功夫我创的,规矩我定的。”我喜欢他高兴的样子,道:“逛街,怎么能少了你呢?你不去有什么乐趣?”
堂邑夫得意的满脸堆笑,柳花郎简直要羡慕死他的重要性了,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是这么个不可或缺的地位就好了,忍不住跟我说:“长安,今晚都是惊喜……”
我赶紧道:“打住,别说,说了就没意思了。”
回到平安的小院儿,郑清已经沐浴更衣好了,正在给平安准备洗澡水。小院儿不大,却满满家的味道。我在这里是完全自由的,都是可以放心信任的人,我很放松,很舒心,我和平安一起沐浴,平安把我洗的白白的香香的,特许我穿上漂亮的肚兜,还拿出这两天给我做的一身特别好看的夏装。隔壁柳花郎也收治妥当。我们四个坐在外头廊下的茶案边喝茶,等平安和翡翠梳妆,平安点了新做的口脂,戴了顶极其好看的牡丹发冠,翡翠也打扮的脱俗……
暮色中的长安城华灯初上,惠王和齐王的马车等在城门口,见我们来了,就欢欢喜喜下车迎过来。
东市胜在灯花,店铺规整,街道宽敞,我们坐着马车,走马观灯,烟花美丽极了,我们也买了一些,在河边燃放,平安牵着郑清去买了两盏河灯许愿。她认真许愿的样子真美……不知哪家豪门贵邸燃放烟花,场面恢宏盛大,引得众人惊呼……平安开心地跳着指着让大家快看,郑清听话地抬头专心看着烟花,平安仰着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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