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花郎见李大娘子哭着踉踉跄跄跑出去了,也起身要出去,想安慰一番,到了门口,又顿住脚回头看我。我下巴指了指门外,道:“……别回来了。”
柳花郎闻言身子一震,一脸想去不敢去,不去还不服的样子。我嫌弃的“啧”了一声,问道:“你又在干什么?”
“你不是不让去吗?”
“谁不让你去了?”
“你不是那意思去就别回来,我敢去吗?”
“……船,快靠岸了,你出去,就在外面等着好了,这里虽宽敞,但也人多,你来来回回,看着拥挤。”我真是无语死了,“滚!”。斜眼瞥见平安又在角落里轻轻啜泣,我脑仁疼,掏出帕子,过去给她小心擦泪珠儿,她看了看我,又示意我看了看琵琶,只见很小很小两个米粒儿大的小字,藏在琴轴象牙贴片的雕花牡丹花蕊里——长安!
呵呵,这琵琶原是一对儿的,另一只也不知道流落何处,怕是当年就随着那场浩劫毁了也说不定。小的时候我和平安我们一起练琵琶,她总是分不清哪个是她的,总是拿错,又舍不得在自己的琵琶上刻字,就叫人在我的琵琶上刻上我的名字,用以区分……这么多年过去了,终究,还是拿错了……
再一转头,却见齐王不知何时,脸色煞白,汗流浃背,近乎虚脱,颤抖着身体跪在那里,豆大的汗珠子啪嗒啪嗒往下砸,他还不敢擦,我赶紧过去扶正他,给他把脉,疑惑道:“你做什么吓成这样子?”
“我,我……你,你……”齐王吞吞吐吐,眼神不敢斜视,连余光都忍住,不往那个地方瞟,在我耳边低声道:“亲王,是不能在皇城下王诏的,等,等同谋逆,你,你那王诏下的还跟,还跟圣旨似得,长安尉我都不敢劳动,更别说鸿胪寺大理寺昭狱我,我……”
“你管这个叫圣旨?”我拿过刚才旦公公写的乱七八糟的王诏,展开来举到他面前道:“我又不知道还有这些那些的规矩,吓唬人肯定是捡大个儿的拿,怎么吓人怎么来。这个,跟鬼画符一样,王诏都算不上,王印都没盖,权宜之计,胡乱写的,哪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齐王看了看乱七八糟的“王诏”,怔了一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脸色瞬间恢复血色。
惠王看他那样子,轻轻一笑,对我道:“长安,今晚这些都是临时起意?”
惠王果然真心待我,给我递话,让我有个可以向上位者解释的机会。我冲他眉眼欢喜,微微一笑,道:“对啊,我脑筋转得快吧!?那个李大娘子,跟咱使心眼子,在楼里就有意接近我,伶俐不过江湖,有些事我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岂料她唱着歌儿竟还敢看我妹妹笑话,谁看我妹妹笑话,我就让谁成为笑话。”
船舱外,李大娘子又嘤嘤哭起来……
她的哭声让我异常有成就感,我畅快地哈哈大笑,众人也被我逗乐了,我看了看一脸慈爱的刘景,对着窗外的明月,双手合十,拜道:“至于花满楼……我是朝廷的鹰犬,自然一心为朝廷牟利,机会难得转瞬即逝,送上门的,我可得逮住了,那花满楼一天的流水,抵得上宵禁前半条西市街一个月的税收。”
众人闻言不禁瞠目结舌,想到那是一个销金窝,却真真儿没想到一个酒楼竟然如此盈利。刘景满意的点点头,自豪地看了看众人,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赶紧像小狗子一样跑过去,钻他怀里,讨喜。
他大手一揽,把我搂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晃着,拍着,给我喂了一块糕点,低声跟我说回头给我个惊喜。我闻言眼睛瞪大,连糕点也顾不上吃,沾着满嘴碎屑,迫不及待地趴在他耳边问是什么惊喜,他脸上堆满笑容,将我按在怀里,示意我这里不方便说,要我耐心等着。但我还是欢喜的犹如已经得到“惊喜”一般,摇头摆尾。他见了更加喜欢,宠溺地哈哈大笑。
船靠岸了,李大娘子见平安还在哭,便好心相劝,说女人不可以总是哭,不然眼泪就不金贵了。
平安一滞,显然被人教育,是不太舒服的。我道:“我妹妹不用你教。”
李大娘子挑挑眉。
我又对平安道:“她说的对。”平安见我可爱模样,竟一下子破涕为笑,“长安,你好讨厌。”她开心也享受我对她如此偏爱。
李大娘子羡慕极了,感叹要是有人也这么护着她多好,又道:“你这孩子,本事大,爱护短,还是鬼机灵,要不,你给我做儿子吧?”李大娘子实在喜欢眼前这个漂亮,聪明的娃娃。
我道:“我很贵的,喏,这是朝天阙小一年的利。”我挺了挺圆鼓鼓的肚子。
李大娘子看了看我满身的金子,呵呵笑着翻了翻白眼,转身招徕客人去了。
平安说她还是需要李大娘子教的,她琵琶弹得不好,需要人指点。不等我开口,李大娘子就欣然答应了。平安说起束脩的事,李大娘子只道她这样的出身,平安不嫌弃她已经是万分荣幸,遑论师徒,何谈束脩。
“李大娘子快别说这些俗气话,江湖儿女,谁比谁高贵。术业有专攻,你的琵琶技艺天下无双,我妹妹若能得你教导,也是造化。”我道:“回头我传你一套功法。”李大娘子喜出望外,她的武艺已经到了个人极限,早已止步不前,若无高人指点,再难精进。
李大娘子要拜师,我道:“我妹妹拜你为师,你再拜我为师,那我不成了我妹妹的师祖了?”柳花郎接着我的话茬道:“拜来拜去的也麻烦,以后兄弟姐妹的好好处就行,对吧长安?”我点点头,心中对他很是满意,这小子有时候也挺上道的。
我双手掐腰,远远看着花满楼主楼的牌匾,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人生忌满,把这个满字去了,花楼花楼,自然满楼花开,花开满楼。酒微醺,花看半,人生小满最如意!就叫花小楼吧。”
于是,花满楼就改叫花小楼了。后来,全南唐的男人都盼着,来一次北汉,上花小楼去花大钱,圆人生之满。
我和“老伯伯”这对忘年交在码头上依依不舍的作别。太子殿下和惠王在一边交涉。最后我们目送他们离开,柳花郎留下帮着李大娘子张罗花小楼的事宜,楼里已经有惠王府相关府臣,穿着便服来后堂账房做交洽了。这必是刘景的安排。
见来得不是朝廷相关官员,我和李大娘子对视一看,心中了然。
今儿这出戏竟然这么成功,结局比我们想的更完美,原本只想有个后台撑腰,再落个皇商的名头,李大娘子在北汉再有个像模像样的靠山,就站稳脚了。没想到花小楼背后依仗惠王齐王,最后成了皇帝和太子的私产,我真是喜出望外。
从此花小楼的姑娘们,也都入了大汉商籍,有了钱,有了自由,还有了名正言顺的背景,挺着腰板做人,那真真儿是极好的。
呵呵,我们这些人出来做事,向来只定目标,其他的全凭默契,在人眼皮子底下,各出各牌还能心有余灵犀,随机应变打配合,靠的就是一个信字。
以人和,待天时,等地利,任务什么时候发起,什么时候达成,事在人为,却也成事在天,寻时机,靠时气,说是临时起意不为过。我可没有骗惠王!
惠王齐王送我们回我在长安城的宅子,他们借口说口渴,讨杯水喝,顺便欣赏一下我的宅院,仆人不多,赶不及将所有园子的灯点上,只挑着灯笼抹黑陪着他们逛了逛,最后说累了,直接歇在我这里了。
我宅子的竹园,有一处高阁,夏日最是清凉,躺着看星星最好,平安和郑清在那里呆了一晚上。我夜里去看,见郑清守在平安身边,怕她热怕她被蚊虫叮咬,就给她扇扇子,又怕夜里露气重,给她盖薄衾,又怕捂着,就只盖肚子……总之笨手笨脚忙忙碌碌了一晚上。
少男少女,相爱,却不知道怎么相爱,于是就笨拙的爱着……也,怪可爱的!
早膳,柳花郎宣布给自己改名字了,叫柳延年。但是我们还是喜欢管他叫花郎。他说私下可以叫,但是在外面,得叫他的新名字,这是他最后的底线。我叫他滚。敢跟我扯底线。大清早的吃着饭,不想揍他,要不然非得让他见识一下人类的底线。
平安对那把琵琶爱不释手,吃了点清粥小菜,就净了手,在一边摆弄琵琶。她琵琶确实弹得一般。弹着弹着,忽然说想去洛阳看看。我鼓着腮帮子,大喜道:“想去洛阳?好啊,洛阳好,去洛阳好,我喜欢洛阳,吃完饭就动身。你,你,还有你赶紧写请假条。我叫人收拾行李,套马车,你们请完假回来,咱们就上路。”
堂邑夫,郑清,柳花郎,都被我指得一愣,听完我说的话,一脸茫然地看看我,又互相看看。惠王和齐王也迷茫了。
“怎么?不想跟着去啊?亏我想带着你们,不想去就算了,你去上你的学,你去喂你的马,你去唱你的歌,我们玩儿我们的。”我站起身,掐着腰,道:“到时候看我们玩得开心,别说不带你们,哼!”
“我们也不,没说不去啊,就是没反应过来,吃完饭就出发,也太快了,假条都批不下来。”堂邑夫道:“再说去洛阳玩,来回怎么也得个把月,学宫不会准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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