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行社上值

第二日五更三点,长安城第一声报晓鼓敲响了,接着主干道上的鼓楼也渐次响起,伴随着寺庙的晨钟咚咚咚声,此起彼伏,唤醒了整座城市。

阿蛮在鼓声中醒了过来。难怪他们要笑话她,这声音着实不小,昨日清晨居然没有吵醒她。

她打开房门,却见小桃抬手正要敲她房门,两人碰了个正着。

“宛娘今日自己醒啦?”小桃笑着调侃。

阿蛮心虚:“醒啦醒啦,昨日定是长途太过乏累才没醒的。”

小桃故作恍然:“恐是这个原因呢!”既而又嘱咐,“热水已经烧好了,早饭也在锅里温着呢。”

阿蛮感激万分,“姐姐受累了。以后我自己起来弄就行了。这么大早,不劳烦你了。”

“顺手的事。我得每天伺候郎君梳洗,他要去太府寺点卯,比你还早呢。”

阿蛮再次谢过,在她洗漱的空档,小桃拿出帷帽放在桌上,提醒她:“宛娘,今儿出门,切记帷帽。”

阿蛮这才想起,昨儿出门,确实没看着年轻小娘子抛头露面,大都戴着帷帽遮面。

她应了下来,匆匆吃完早饭出门了。

昨儿她便打听好,柳三家的行社在哪里,今儿直接过去就成。

她走在街上,里坊比昨儿中午要热闹的多。

不论是坊内的小店儿,还是街道旁支出来的小摊儿,都已经开始做生意啦。

馕饼店的胡人老板抡着胳膊正梆梆打饼,包子摊的蒸笼正腾腾冒着热气。

人们或簇拥在摊位前等候,或坐在店里笑闹着吃早餐…

十分热闹。

阿蛮穿过人群,到达北坊门。又往西找到了怀德坊,一路打听,问到了柳氏行社。

柳氏行社是个前店后坊的布局。

前面两间开间作为行社门面,主要为招待顾客和放置物品所用。后面三间房并排而立。东西各设一间耳房。

中间是个天井,天井正中立一水缸,寓意四方来财。南北方各栽一棵石榴树,寓意多子多福。

阿蛮到的时候,行社已经开门迎客了。

不过柳三不在,只有一个比淮哥儿大些年岁的小孩儿。

阿蛮以为是柳三的儿子,于是问他:“小哥儿,你家阿爷在家吗?”

小哥儿哈哈大笑:“我家阿爷早没了,你要找他,只能下地府找他喽!”

阿蛮吓了一跳,莫非柳三昨夜过世了?

正要继续细问,里间走来一五十出头的老妪。

她生得高挑健壮,精神矍铄。只听她轻声斥责:“四哥儿,休要胡说!”

四哥儿吐吐舌头,说道:“谁让她找阿爷的。”

老妪上前,放下马具,笑问:“小娘子是否寻我家三郎?这臭小子是我家四郎。”

闹了个乌龙,阿蛮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拜过柳夫人。

“老夫人有礼,我姓王名宛。昨儿柳兄聘我做账房,今儿我来上值。”

柳夫人细细打量一番,恍然:“哦,你就是前不久在蜀地随他们上京的王娘子?我听三郎提起过。”

阿蛮点点头,“正是。”

柳夫人昨日听柳三提到过要来一个女账房先生,是前段时间齐大嫂子搭救的王娘子。

她初以为是与她一般年纪的妇人。哪知今日一见,居然是一个年轻的小娘子。

柳夫人见阿蛮皮肤白皙,身量匀称。还有那小模样儿,甚至俊秀,顿时心下欢喜。遂命四哥儿从屋内搬俩小凳出来。

她一边倒茶给阿蛮,一边问道:“小娘子哪里人啊?”

阿蛮答:“自蜀地而来。”

柳夫人又问:“家中几口人啊?”

“三口人,只是和阿耶阿娘走散了。”阿蛮答。

“今年多少年岁了?”柳夫人继续问道。

阿蛮有些无奈,可能不管哪个时代的大妈大婶都喜欢刨根问底吧。

“双十年华了。”她虚报了年龄,她怕报出二十五岁,被他们当成异类。

年纪倒是不小了,柳夫人心里想,复又继续问:“可有婚配?”

阿蛮有些汗颜,这该不是要给她做媒吧。

果然不管哪个时代的大妈都都喜欢给人介绍对象。

“阿娘!”阿蛮正要回答,却听得柳三从外面回来了。

他刚好听到母亲在询问阿蛮的情况,眼瞅着越问越离谱,他赶紧打断。

柳三年纪轻轻便在外闯荡,行社这个行当,随时走南闯北,很少得闲,常常连着半年都不在家。很少有人家愿意把姑娘嫁过来守活寡。

再加之出门押运货物,沿途容易被匪人盯上。这个行当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讨生活。柳三也不愿意祸害人家姑娘。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侍奉母亲终老,抚养四哥儿娶妻生子。

要是四哥儿长大有出息,能光宗耀祖,那就祖坟冒青烟了。

是以柳夫人一见着谁家小娘子,就会把她当成儿媳人选,问东问西。

“柳兄,你回来了!今天安排我做什么活?”谢天谢地,终于可以结束这魔鬼问话了。

谁料四哥儿突然凑上前来,说了句:“阿兄,阿娘在给你物色娘子呢!”

柳三臊的慌,脸色不大自然,啐了一句:“小鬼头,没你的事。快回后院温习功课去。”

这样一闹,柳三不敢看阿蛮,低着头摆弄着刚收回来的车具。

“宛娘子要不先理一下账单吧,都在柜台的抽屉里。”说完,便借口有事又出门了。

阿蛮走向柜台,打开抽屉,里面胡乱叠着各种单子,大小不一,字迹不同,还有几张画着图案。看得出来,好几年的账了,有些纸张发黄,有些还被虫蛀了。

她粗略看了下,里面不仅有出货单,也有进货单,还有欠条…看来这工钱也不好拿啊!

阿蛮花了一个上午整理出清单列表,并把单据分类别放好,整个账面一下子就一目了然。

她做了加总,发现这两年行社还有接近五十两的外债没有收回。

欲要问询,但她一天都没见到柳三,只能作罢。

傍晚,阿蛮下值后,专门去了趟西市,买了一支糖人给淮哥儿。

路过忘忧酒肆,被昨儿那胡姬一把拉住。

“小娘子,又见面了哟。”胡姬举着酒壶,给她倒酒。

阿蛮连连摆手。“谢过娘子好意,我不胜酒力,不敢饮酒。”

胡姬便就着酒杯一饮而尽,而后问道:“昨儿那郎君是小娘子的兄长?”

阿蛮如实把柳三的情况透了个底。

此时,酒肆客人渐多。胡姬不得空,丢下一句:“奴叫花奴,过几日得闲,我去行社找你再叙可好?”

不等阿蛮回应,她就去招待别的客人去了。

阿蛮也没放心上,穿过西市回到了齐录事家。

淮哥儿见到阿蛮,飞奔过去,“阿蛮姐,你去哪里了?可想死我了!”

阿蛮摸摸他的头,递给他糖人。淮哥儿举着糖人高兴地蹦哒起来。

“你就惯着他吧。”月娘笑嗔道。

齐录事见阿蛮确是正心工作赚钱,倒也对她有一丝改观。

晚上,柳三估摸着阿蛮已经回来,这才回家。今儿被阿娘和四哥儿一闹,他都没脸见她。他深怕阿蛮误会,聘她做账房先生是另有所图。

到家时,柳夫人已经备好饭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

柳夫人还在继续打听:“那王娘子可有婚配?”

柳三有些无奈:“阿娘…快莫这样了,昨儿骡马行一事,我就觉得她聪颖,能算明白账。刚好她也缺个营生。这不赶巧了吗。”

然后他叮嘱柳夫人,“阿娘,以后可别瞎打听了。不然王娘子以为我别有用心,我以后可怎么在街坊邻居做生意。”

柳夫人见三郎没有那个心思,有些失望,多好的娘子。

于是她在饭桌上连连称赞:“你这选人眼光不错!随老娘!”

“这王娘子啊,不但长得俊俏。干活还利索,也不偷奸耍滑。今天你一天不在,上午她就把账单整理好了,还嘱咐我告知你一声,账单有些问题要与你相商。下午她又把铺面里里外外规整一番哩。”柳夫人对阿蛮是越看越喜欢。

四哥儿一边扒饭一边邀功:“还有我!我帮着摆马具了!”

柳夫人笑骂:“能得你,不温习功课,就知道跑去捣乱。”

四哥儿瘪瘪嘴,哭丧着脸:“阿娘,我那不是捣乱,我是在为家里出力。”

柳三大笑。“小鬼头,你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当个官,就是为家里出力了!”

四哥儿听了,像个大人一般正色道:“阿兄,我会好好读书的,到时候当大官买大宅子,把你和阿娘都接过去。再买一大波仆人奴婢伺候你们。”

柳夫人甚至欣慰,将锅里唯一的荤菜-两个鸡蛋一人一个放在他俩的碗里。

她的愿望就是柳三娶妻生子,四哥儿长大成人,她便是对得起死去的夫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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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旧事
连载中蜀吉三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