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更夫敲锣鼓的声音在寂静的长街上响起。
锣声落地,蔼蔼的雾气开始四散开来天色也开始转变,从黑夜的沉寂转变为暗蓝的朦胧之色,厚重的云层也开始缓缓流动露出背后的晨光。照亮了园子正在绽放的红梅让死气沉沉的院子里多了几丝鲜活的气息。
下一刻,暖黄的灯光在碎石小路上亮起,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之中,靴子踩雪的声音在空寂的园子内格外响亮,直到走到苍雪斋门口这吱呀吱呀的脚步声才停下来。
姜婳看了看月洞门上雕刻的“苍雪斋”三字,快步向前走去。
她看着紧闭的大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轻的扣了扣门。
无人回应,她叩门的力度不由得再加重了几分。
隔着门她看见屋内燃起了微弱的烛光,眼里也有了几分希翼。
少顷,方妈妈开门,恭敬地说道:“三小姐,老夫人说时候尚早要想请安晚些再来若是为信国公府的婚事那便不必再来了。”
姜婳听后将头低垂着,自嘲地笑了笑。
方妈妈的话她明白了,是她过了几年好日子就自以为是了,其实从四岁那年母亲长姐接连去世的那刻起她就注定只能为人鱼肉了。
八岁那年,姜父把养在外面的薛氏和一双儿女接回府,这日子就彻底难过了。薛氏进府掌中馈后时常克扣她的衣食,大冬天的也只盖一床薄被烧着呛人的烟炭来取暖,就连病了也只能硬抗。
所幸这家里人都是各怀鬼胎,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才能活到今天。
高氏是续弦,嫁进来前已故原配还留有一子就是她的父亲秦盛年,所以即使高氏虽为正室但是生下的嫡子也得排在秦盛年之后自然也无缘继承曲阳伯的位子。
后来嫡长子继承爵位嫡二子秦淮阳外调出京,这样的结局高氏当然不甘心接受,这些年她与薛氏明争暗斗争掌家之权为的就是不让伯府彻底落在她们大房的手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高氏有多厌恶秦盛年那么薛氏就有多恨姜婳,显然姜婳是一把刺向薛氏的好刀。
曾经因利而聚,那自然就有因利而散的一天。
天光破晓,肆掠的寒风吹的姜婳手脚僵冷。她缓缓伸出冻的发僵的手,拦下了方妈妈关门的动作。
“方妈妈,无论如何都让我见见祖母。”
方妈妈看着冻得脸色发紫的姜婳,叹息道:“三小姐,您这是何必呢。嫁给信国公府可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我看您还是安心地等着信国公府上门提亲吧。”
姜婳听后不为所动只死死地抵着门,毕竟这是她唯一的生机了。
随侍的秋雨站在一旁看着冻的发颤的姜婳,眼里打着泪花,都说高氏最疼爱姜婳这个孙女,可只有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她知道姜婳不过是高氏手里一颗拿来和薛氏斗争的棋子而已。
此刻真有难了,谁又会管她家小姐?
秋雨上前,扶住要倒下姜婳对着方妈妈哭道:“方妈妈小姐是个倔脾气,今天要是见不到老夫人肯定是不会回去的,您就让小姐见见老夫人吧。”
方妈妈看了看秋雨怀里的楚楚可怜的柔弱美人,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怜惜。信国公府的二公子谁不知道是个混账啊,小小年纪不仅染了一身吃喝嫖赌的坏毛病在男女之事上更是有些难以描述的变态。这几年,嫁进国公府的妾室们死的死,疯的疯。
姜婳这种娇滴滴的美人只怕不出半年就会香消玉殒了。
方妈妈收回关门的手,叹道:“三小姐略坐坐,我这就进去和老夫人说说。”
倒在秋雨怀里的姜婳听后心里又复燃起了希望,感激地看了眼方妈妈,动了动麻木的脚踝,提起裙摆往屋内走去。
片刻后内屋里高氏拄着拐杖,脚步蹒跚的走了出来。
她端坐在红木浮雕梨花椅上斜瞟了一眼下方跪的笔直的姜婳,沉声问道:“听方妈妈说你执意要见我,所来何事?”
姜婳听着上方传来的不怒自威的声音,心中想着怎么措辞说服高氏拒了这门婚事。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碧绿色的翡翠镯子,起身双手递到了高氏面前:“祖母,这只镯子是前个信国公夫人给我的。虽然信国公夫人一番好意但是这礼物太过贵重孙女万万不敢收下,还请祖母帮我转还给信国公夫人。”
高氏打量着姜婳手心里那支透着荧荧绿光的镯子,闪过一丝惊讶,这样好的镯子怕是宫中才会有,没想到信国公夫人这样舍得下血本,不过高氏一想到她家二公子的荒唐作为她又觉得合理了。
她端起一杯热茶,润了润嗓子后说道:“这是信国公夫人抬举你,你就收下吧。”
姜婳听出了高氏话里的敷衍,既然高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只能由她说开了:“祖母,信国公府夫人的意思孙女明白。林二公子虽然是信国公膝下唯一的儿子可是他毫无建树虽早已成年身上却无一官半职若是孙女嫁过去怕是家族仕途无益。”
高氏听后,笑了笑,回道:“可是他家还有一个大女儿入宫封了容妃,还颇得圣宠你要是嫁过去你二叔调回京不就是容妃娘娘一句话的事嘛。说不准一高兴还再给咱们多赏一个爵位。”
话音落地,姜婳捧着镯子的手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脸色又立马发白起来。
这长安城里有爵之家并不少,可这信国公府贵就贵在宫里有位得宠的娘娘给他们家撑腰。
信国公世子林寿在长安干了不少荒唐事而每次都是这位容妃娘娘给他收拾烂摊子,如此可见她是多疼爱这个弟弟,自然他看上的姑娘也没有一个从他手里逃脱过的。
上月初她去寺庙上香,上完香后她去后院赏梅花偶遇到信国公世子林寿。就这一次偶遇之后,信国公夫人就频频上门拜访之后更是把这价值连城的镯子大方地给了她。
要是时光能倒流,姜婳那天绝不会迈出屋内一步,只可惜现在想什么都晚了。
高氏看着小脸煞白的姜婳,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计算,苍老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她从下面的暗格里抽出三本册子,一一铺开在桌案上。
姜婳上前一步,从左至右一一扫过,第一本是信国公世子林寿的庚贴,第二本是写着大理寺少卿裴珩的生辰八字性格爱好,第三本写着宫里一些妃嫔的家世和喜好。
看完后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或许打从一开始高氏就不想让她嫁到信国公府,之前的言辞凿凿不过只是逼她就范的手段。
从她及笄起来姜府提亲的人就不绝如缕,后来她装病装的人尽皆知从长安第一美人变成了长安第一病美人后就无人问津了,毕竟不能生养的女子再貌美如花也是花瓶一个。
后来十五岁轮到她选秀时她淋了半缸子冷水发了烧就躲过去了,今年她十八岁正好又可以赶上三年一次的选秀。
从前的她还有的选,可此刻信国公府步步紧逼让她的没的选。眼下就三条路,嫁到国公府,嫁到侯府或者进宫选秀。
姜婳伸出手扫过这三本册子,心里衡量着剩下的两条路的利弊。
高氏给的这本册子里写了,裴珩幼年丧父丧母,元帝更是怜他幼年失怙将他接近宫亲自教养加上元帝膝下无子的缘故他待裴珩可谓亲生都不为过。十岁的时候就破了规矩让他提前继承其父西平侯的爵位,十六岁的时候让他担任大理寺少卿如今也才二十来岁的年纪就已经是正三品大理寺寺卿。
看完后姜婳眉头微皱,这册子可真是只写好不写坏的。
传闻里裴珩外号“黑无常”在他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好坏之分,凡是在他手里的囚犯无一人能坑过他的严刑拷打,三炷香内就会让囚犯们因为惧怕他而招供,再加之日常他对人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这“黑无常”的名声就传开了。
她移开目光往另一本册子里看去,里面写了元帝的三嫔四妃,看完后姜婳总结一点这些妃嫔都是些国公之女、之妹或者一品大员的女儿,相比之下她这有空有皮囊的从三品官员的女儿实在是没得比。
看来看去她都觉得三条路全是死路,嫁给信国公世子半年之内她恐怕就被这个混蛋折磨地半死不活,嫁给裴珩不存在的事只怕还没近身就被打包送到大理寺的刑厅喝茶去了,进宫去她这样空有美貌无家世支持的人一进去就是靶子只怕还没见到皇上她就被谋杀或者毁容了。
姜婳抿了抿嘴唇,秀美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倒八字型,思来想去后,她将手指停在写着“裴珩”处的地方:“祖母,我想好了。我选西平侯裴珩。”
姜婳的选择也在高氏的意料之中,毕竟相比起其他二位这位冷面铁石的西平侯实在算不得什么。她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又从刚才拿出的册子的暗格里拿出一本红色的小册子。
她拿着册子用干枯的如树枝的手缓缓展开,露出里面闪着斑驳金点的鲜色红纸,放到姜婳面前,手指着一处空白处道:“这里写上你的名字你就可以回去了。”
姜婳虽未见过这烫金的红册是什么可是这封面上的“婚书”二字却让高氏的算盘的昭然若揭,她颤着声音问道:“祖母,您……这是何意?”
高氏在红纸的空白处上重重的敲了敲道:“从前你的那些把戏我也是见过的,今日我替你拦下这门婚事可来日彼此没了掣肘这口头上的约定也不过就是个玩笑而已,毕竟我们三姑娘最是个古灵精怪能躲事的主,不是?”
姜婳:“呜呜呜,都是死路,好难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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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选裴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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