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胆战心惊的下场

晨光如缕,透过窗棂的菱花纹筛在榻上,碎成星子。

顾浅自床榻惊坐起身,单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

她抬手拭去额间涔涔湿意,深深喘息后,才惊觉梦境如此真实,恍若指尖还残留着斑驳城墙的寒意。

赤足踩上青砖的刹那,凉意顺着脚踝窜上脊背。

她执壶斟了盏冷茶,茶水带着涩味滑入喉间,才稍稍压住心底的不安。

“叩叩叩——”

急促的叩门声凿破凝滞的晨雾,顾浅随手拢紧月色外衫,疾走两步开了门。

门外女婢慌急的声线漫过厢房:“都醒醒!宋管家传话,阖府女婢侧院点卯!”话音未落,那截竹青色衣袖卷着风扑向隔壁厢房。

月婵拥着锦被稍稍蠕动,勉强坐起身,杏眼半睁,蒙着一层水汽。中衣系带松垮垮垂在腰际,倒像林间被火把惊了的鹿,带着懵懂的慌。

数十名女婢屏息垂首,踏着细碎脚步随芸香鱼贯而入,青石板路上裙裾摩挲声簌簌作响。

槐荫下宋濂负手而立,玄色袍角纹丝未动。

条凳上伏着个单薄身影,一名女婢被两柄枣木棍交叉压住脊背,月白中衣已被冷汗浸得透湿,稚气未脱的小脸满是泪痕。

待最后一片裙角停在滴水檐下,宋管家凛冽的目光一一扫过,声音冷若寒霜:“今日便教你们认得‘下场’二字!觊觎府内的主子,先掂掂自己几斤几两!都给我仔细瞧着!这便是痴心妄想的代价!”

枣木棍破风而下,“啪”的闷响里,塞在女婢口中的麻布倏然洇出暗红。

呜咽声自麻布缝间漏出,混着杖击声在庭院荡开。

女婢身子猛地抽搐,再无气力挣扎,只睁着猩红的双眼瞪向宋濂。

眼神中满是委屈与愤怒,如同漏夜中的烛光,明明灭灭,透着不甘。

她分明是被冤枉的…

众人被此场面吓得面无血色,无人敢上前为其求情。

顾浅的脸色亦是苍白如雪,指尖深深陷进掌心。

踏出的脚步刚碾过半片槐叶,忽觉袖口一紧,旋身回望,是月婵。

她指尖微凉,轻轻摇头,薄唇翕动:莫做傻事。

刑杖起落间,素白中衣早已被鲜血浸湿成赤色。

数十杖后,女婢终是承受不住剧痛,昏死过去。

“宋管家。”

刑止,小厮停罢手,退到一旁。

宋濂瞥过一眼,摆摆手道:“拖下去,赶出府。”

两位粗使婆子立即上前,拖着软塌塌的身躯离去。

暗红血迹在青石板上蜿蜒,直至消失在影壁后。

几名小厮提桶奔走,井水冲刷声惊飞檐角麻雀。

不多时,青砖已恢复成往日的苍青。

“芸香。”

“…是。”从影壁处收回目光,垂首应声。

“带下去,将规矩刻进骨子里。”

凝滞的空气中,唯有衣料摩挲的窸窣。

宋管家的杀鸡儆猴,如同一记淬毒的银针,硬生生扎进众人心底。

青瓦院墙投下森森暗影,芸香执尺轻叩石案,乌木戒尺敲得铮铮作响。

“陆府最忌下人不检点!你们那些弯弯绕绕,趁早烂在肚子里!真要等刀架上脖颈,才晓得后悔?”

女婢们齐刷刷俯身应声,各自散去。

唯独顾浅立在原地,垂于身侧的双手紧紧攥住裙摆,“姑姑,她、她会死吗?”

芸香霍然转身,待看清少女褪尽血色的小脸,目光倏地软了三分:“安分守己方能保命,你心思精巧,当知谨言慎行。”

“那她呢?是因生了旁的心思,抑或根本是被冤枉的?”

闻言,芸香慌忙掩住她的嗓音,四顾下见周遭无人,才稍稍安心。

“方才夸了你,怎么这会儿便愚笨了?无论冤否,已成定局。”

芸香侧身轻移莲步,叹道:“你可知,一朝行差踏错便有可能万劫不复。即使她含冤,在陆府已无翻身可能。你我皆是下人,守好本分便罢。若惹得主子不快,赶你出府,何须理由…”

顾浅了然,仍执拗地记挂着女婢的生死:“那她…”

“自生自灭了罢。”言落,芸香款步离去,湘色裙裾卷着沉水香,留下一句:“早课若是迟了,看我罚你不罚!”

顾浅盯着脚旁翠嫩的蕨草,陷入沉思。

原来,在这里,要低贱到尘埃里方能活命。

原来,在这里,所有认知皆要推翻,重新来过。

府内琐碎杂务繁多,缠得人添不过气,无暇分心留意那女婢的结局。

偶然听灶房婆子嚼舌,说那丫头挨了五十杖,伤势过重,草席裹身抛在了乱葬岗。

这府里多少如花年纪的姑娘,将韶华熬成灯油,换得不过是出府时的几两散碎银钱。

可如今,三尺草席裹黄土,无哭丧棒,无引魂幡,连个刻字的木牌都不曾留下。

灶膛里的余烬尚温,井台边沿的青苔仍泛新绿。

而那个曾跪地擦洗石阶的姑娘,已如尘埃般湮灭于天地间。

这日,春阳斜照耳房,顾浅照例在此修习。

乌薪火轻炙茶饼,待其稍稍凉透,便投入乌木茶碾中细细碾碎,佐以细绢茶罗筛落苍青茶末。蟹目水在铁铫中次第翻涌至二沸时,揭开铫盖,将茶末缓缓倾入,执茶筅轻轻搅动。

每个步骤都需细致入微,容不得半点马虎。

待琥珀色茶汤渐起浮沫,方执竹勺舀取分至青瓷莲瓣盏中,清幽茶香四散开来,茶雾浮沉间,恍见前日炙茶时竹筠茶则上的焦痕。

虽说早已知晓喝茶是门艺术,可未曾想会有诸多般的规矩。

分辨茶叶、识别水质、控制水温、配套茶具、倒茶手势、府内各位主子的喜好等等。

她皆须一一记下,万不可有任何差错。

芸香姑姑严训她个把月,才终是点了头。

床榻案头的《茶经》早已被她翻得起了毛边。

青釉盏底将将触及檀案,忽闻雕花木门吱呀作响。

月婵拎着裙摆踏步而入,裙角扫过地面,带起一缕香风:“今日上巳节,不当值的女婢都到侧院赏花去了。你倒好,偏要躲在此苦修茶道。”她打趣着走近,眼波掠过案上十数盏残茶,轻声道:“可是忐忑明日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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